燕冬顿了顿,说:“那里不是情人幽会的地方吗?只招待一男一女,或者余桃磨镜什么的,总之就是一对儿。”
“的确如此,但这是前堂和客院的规矩,梅林后面是老板的私人园林,会用来招待贵客。”燕颂逗孩子,“三皇子从前请王益清去那儿赏梅作画,你阿姐和荣华去那儿泡过汤泉,照你这么说……”
“哇!”燕冬抱住自己的脑袋,“完全不敢想象!”
“傻样儿。”燕颂敲敲燕冬的头,“走吧。”
第一香园离这儿有段距离,他们坐马车过去,走的是另一扇门,梅篱竹牖,十分清雅。
掌事带着一行侍从迎上前来,许是知道燕颂不喜多话,只说了两句吉祥话就引着他们入了园子。燕冬跟着燕颂一路行去,梅影疏落有致,可见是用心料理的。
掌事将他们引入一座院子,梅花匾上是“寄春”二字,小径旁月灯错落,屋子有两层,下堂上寝,陈设颇为讲究。正堂挂着一幅红梅图,遒劲苍冷,一笔入魂,燕冬一眼就看出来那是燕颂所作。
“大哥,”燕冬转身回去抱住燕颂的胳膊,很没道理地要求,“你给我也画一幅。”
燕颂拖着“挂件儿”往楼上去,说:“我没给你画?”
当然画了,燕颂的画作,甭管是小时候练习的还是长大后画的,燕冬都收藏百八十幅了,专门在书房里辟了间“储画室”,精心保存。
“那是以前画的,我今儿想要一幅新的。”燕冬说,“我愿意出高价!”
燕颂精明地问:“多高?”
燕冬很有底气地说:“你要多少,我给多少!”
“哟,”燕颂调侃,“我们燕小公子真是阔气。”
燕冬鬼鬼祟祟地说:“我自己的要是不够,我可以偷偷挪用我大哥的银库。”
“哦?”燕颂颇为好奇,“不怕被逮住?”
燕冬颇有点恃宠生娇的意思,“逮住了也不怕,大不了挨一顿打。”
“我想起来了,”燕颂突然脱离,偏头看向燕冬,似笑非笑地说,“近来是没有动家法了。”
燕冬小时候听到这两个字是屁股疼,长大了就手心疼,闻言立马摇头摇手好似拨浪鼓成了精,喊冤道:“我近来很老实的,不可以动家法!”
燕颂哼笑一声,轻轻拍了下燕冬的后脑勺,让他上楼去,随后对跟随上来的常春春几人说:“你们在楼下吃喝,一应随意。”
常春春看了眼自家世子,“诶”了一声,行礼后撵着身后的几人重新下楼去了。
世子要和心上人独处,偷来一分幽会的痛快,常春春自然明白,还得周全,不能让旁人打搅。
他下了楼,等弟弟和和宝报完菜名儿,就走到廊上和掌事吩咐,说:“楼上的先单独备一份梅花三件儿,羊肉牛乳什么的先候着,小公子吃饱了肚子,这会儿用不了。”
掌事点头应下,说:“近来园子里养了几只小狐狸,可爱得很,要不要抱过来陪小公子玩会儿?”
燕冬喜欢这些毛茸茸的动物,看着必定也会高兴,常春春便说:“可以,对了,你们这儿最近的雅趣是什么?”
此处做的是提供幽会之所的营生,自然也会提供幽会时的一些雅趣,雅的糙的都有,随客人们喜欢。常春春琢磨着,既然是幽会时的雅趣,那必定是用来调|情的,至少比干巴巴地作画来的好啊。
“除了先前那些,新添的就是描妆了。”掌事说。
常春春单身汉,不大懂。
“描眉抹腮,闺房情趣呀。”掌事笑着说,“近来园子里的胭脂开销可不少,但正经兄弟俩倒是不适合这个。”
“谁说不适合?”常春春正经地说,“赶个时兴嘛,顺便互帮互助练练手,以后成了亲才不至于无处下手啊。”
“这……”掌事无从反驳,更没察觉什么,笑着说,“倒也对!”
掌事都没觉得不对劲,小公子更察觉不出什么,常春春觉得自己助力于无形,真是天才。
第32章 眼睛
“大哥, 你还记得吗?”燕冬趴在长案上,枕着双臂,偏着脑袋, 目光尽头是燕颂沉静温和的侧脸,“小时候你每次作画,我都会这样趴在旁边看。”
“趴着趴着就睡着了,流口水。”燕颂说。
“谁流口水了!”和从前不一样了,燕冬现下开始在意自己的气质形象了,立马反驳说,“没有证据就不要污蔑我。”
燕颂气定神闲地说:“谁说没有证据?”
这能有什么证据?燕冬不上钩,狐疑地瞅着燕颂,率先说:“你别想让春春他们来作证, 他们是你的人,和你是‘一丘之貉’,说的话不能算数。”
“不提人证,也有你小时候的人像画为物证。”燕颂说,“我比照着当时的你一笔一笔画出来的,放在衙门那就是文书记录。”
燕冬震惊地说:“你怎么偷偷画我流口水的样子啊!”
“这么激动做什么?”燕颂揶揄,“你不是坚定地声称自己不会流口水吗?”
“我流不流口水和你偷偷记录我流口水是两码事,不能混为一谈。”燕冬拧着眉头,拿起一旁的毛笔横在燕颂颈间, 气势汹汹地责问,“说, 你意欲何为!”
意欲何为,燕颂想,大抵就是随心所欲。
燕颂小时候就很喜欢这个幼弟,觉得他做什么都很可爱, 所以总是喜欢注视、观察,久而久之就养成了习惯,养成了一种扎在骨子里的自然而然。
记录伴随着注视和观察,譬如一篇写给幼弟的启蒙字帖、一幅幼弟成长过程中十分寻常的那一瞬间——惯常用画作或是木雕来呈现、一封洋洋洒洒十数张其中十之八九都是描写幼弟日常的家书……太多太多,自燕冬降生就成了他生命的一部分,且尤为紧要。
“我能做什么坏事啊?”燕颂偏头看着着装模作样的燕冬,温声说,“哥哥喜欢你,觉得你可爱,所以把你画下来,哪里不对吗?”
燕冬拿笔的手抖了抖,心说:这是干嘛呀!为什么老是无意诱|惑我!我根本无法抵抗啊!
“哟,”燕颂笑起来,“怎么还脸红了?我们冬冬何时学会自谦了?”
燕冬收回手,撇开脸,哼哼唧唧地说:“谁脸红了!是有人在嘀咕我!别让我逮住,我不会放过这种背后说人坏话的人!”
燕颂轻笑,笑得太好听了,燕冬觉得这个人忒坏,一颦一笑尽顾着勾人,怎么不学点好啊!他像个严厉的家长,勒令道:“不许笑。”
燕颂早已没了心思作画,故意招逗燕冬,“凭什么?”
“凭什么?凭……凭!”燕冬说不出来,愤愤地扑在案上,把头埋进去,不搭理人了。过了一瞬,他伸出右手,在两人中间划了条线,燕河燕界,互不进犯!
他以退为进,岂料燕颂不仅不示弱,竟笑得更欢了。
“你——”燕冬气咻咻地抬头,霎时被燕颂掐住脸腮,那坏人倾身凑上来,一张彩霞月光织就的皮囊,一双神光勾魂的眼睛,笑盈盈地瞧着他、哄着他、折磨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