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但大哥是未来皇帝(7)

2025-07-21 评论

  燕冬鼻尖一酸,想他觉得自己天生好命,生在清华显贵人家不说,燕家阖家安宁,从来没有自家争斗的糟心事。家人疼爱,朋友义气,顺风顺水,哪有不好的?兄姐目标清晰,自有锦绣前程,他就松快许多,没想着光耀门楣,就想着一辈子锦衣玉食,最后穿着好看的寿衣美美地躺进漂亮棺材里。

  谁曾想,他的好命会在十八岁前陡然断送,还是以那样倒霉凄惨的方式。

  才歇不久的眼睛又模糊起来,燕冬说:“我知道隐瞒不说会让人担心,但我实在很怕他们会接受不了。我很希望这只是噩梦,但我没有做过这样真实的噩梦,这几日我也证实了,梦里的一切信息:猴儿无聊时编的彩穗铜钱串,鱼儿新换了雪竹扇面,程庄换了红梅厚布帘,这些都是真的。”

  他攥紧那玉扳指,指腹生疼,“我幻想着做缩头乌龟、雪停后不去程庄就不会死,可既然我是话本里的人,白纸黑字,落笔定性,怕是注定了。”

  这才是让燕冬这几日鳏鳏的原因。

  常春春提着篮子走到门口,他鹰觑鹘望、耳力敏锐,能听清小公子黏糊的哽噎之语。

  可这话的意思?

  常春春惊疑不定,抬眼时对上燕颂的目光,他深知上意,没有立刻将衣物送进去。

  “我不是很怕死,但我实在不甘心不舍得……好吧,甘不甘心舍不舍得都要死,我只能咬牙认了。方才我本来想留一封遗书,但大哥既然回来了,我就口头说给你听。”燕冬泣涕涟涟,抽噎着说,“第一,我死也要死在大哥怀里,死得最安心,最暖和。第二,幽魂之说多半是假的,人死后只是一捧白骨,所以你要把我的骨灰塞进我送你的双燕荷包里,你们想我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破了就请娘亲补一补,另外一定要熏石叶香。第三……”

  燕冬哽咽难鸣,浑身哆嗦,艰难地说:“既然活着不能陪大哥长久,只希望你百年后也握着荷包,予我们合棺同葬,做一辈子的好兄弟。还有,你们记得给我烧很多纸钱元宝,我死了也要当富贵鬼,还需得贿赂鬼差,让我等你们百年一起投胎。哥……”

  他再说不下去,抱着燕颂无声大哭,很怕将心肝脾肺都呕对方一身,但又实在控制不住。

  燕颂拍着燕冬的背顺气,颈间好似在下暴雨。他垂眼看着怀里的人,说:“我还没有死。”

  这话很平淡却又很郑重,很郑重却又很平淡,意味不明,莫名其妙。燕冬抬头看向燕颂,不解地打了个哭嗝。

  哥哥当然没有死,哥哥要长命百岁,长命百岁,长命百岁!

  燕冬这会儿实在出不了声,只能在心里念得很大声,胀疼的眼睛瞪着燕颂,不要说不吉利的话!

  “你做这场噩梦,不是老天在吓你,是在予你慈爱,给我们机会。”燕颂用沉静温和的目光凝视着燕冬,是安抚,也是保证,“我会尽快查出下手之人,替你解了这场噩梦。”

  燕冬喘着气,歇了歇才哀哀戚戚地说:“可我注定是英年早逝的命,今儿不坠崖,说不准明儿就喝水呛死啦……等等,我不会在茅坑里摔死吧?!不要哇……”

  “我还没有死。”燕颂又这样说。

  燕冬不明白这话的意思。

  “若真是全然天定,无力转圜,那我就不会有机会听你说这些,而是在某地某时突然听说你的死讯。”

  燕颂突然沉默,燕冬“嗯”了一声,却被捂住了眼睛。

  看不见,却听得更清楚,燕冬贴着长兄的胸膛,被那激烈的心跳砸得耳膜嗡然。后怕还是愤怒,亦或还有别的情绪,他分辨不清,但燕颂不让他看,他就乖乖地不看。

  俄顷,那只手才松开,燕冬看见了燕颂,后者神情如常,眼眶却红了。

  哥哥也会掉眼泪吗?

  燕冬从未见过,此时却忘了惊奇和探究,没有多看一眼,慌忙垂眼避开,仿佛没有发现这秘密。

  “所以,”少焉,燕颂才说,“只管把一切都交给我,你只需好好用膳,好好休息。”

  燕冬嘴唇嗫嚅,像是被说服了但还有一点点顾虑,燕颂抬手抚平他的眉心,轻声说:“汤圆,要听话。”

  汤圆是燕冬的小名,因他幼时长得极为白嫩可爱,笑起来甜滋滋的,很像娘亲爱吃的芝麻糯米圆子。等他长大了,小名就唤得少了,这会儿冷不丁一听,燕冬愣了愣,随后明白大哥在哄他,便一下什么顾虑都没有了,重重地点了头。

  “春春,热水。”燕颂让燕冬坐稳,起身去里间的衣柜取了件长袄。

  燕冬松开像毯子一样的大裘衣,像小时候等着燕颂给他穿衣时那样张开手臂。

  燕颂回来替他穿衣,一双玉雕似的手,赏心悦目,可惜长大后,这双手只可近观,不可把玩。

  燕冬遗憾,抬眼时看见燕颂棱角分明的下半张脸,那左唇角下方一寸左右处缀着一颗小黑痣,在冷白如雪的肌肤上尤为显眼。

  燕冬小时候曾趁着燕颂伏案歇息时偷偷拿朱砂笔点了下这颗小痣,燕颂醒来后并没有发现,顶着这颗小红痣去了社学,傍晚归家后就把他按在膝上揍了几下屁股。

  燕颂虽然事无巨细,细致妥帖,但并不一味娇纵孩子,书房里那把戒尺就是罪证。今晚他这般温柔,燕冬弯了下眼睛,突然有些庆幸这场噩梦了。

  侍从端来水盆,常春春搅了热帕子递给燕颂。

  燕颂替燕冬擦脸,擦手,柔软的布料摩擦手心,细致地从指缝蹭过,燕冬有些痒,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抬眼看着近在咫尺的燕颂。

  外人畏惧的活阎王生了副极好的皮囊,月凝玉雕、光映照人,俊美整丽得不似凡人。那双凤眼狭长锋锐,却又深邃风流,招人得很,燕冬小时候上丹青课,老师让他画山画水,画星画月,画世间美好,他交出的三五张中至少有一张是这双眼睛。

  小公子为何这样?老师抱着头,隐隐崩溃。

  燕冬却振振有词,因为那双眼里有山有水,似星似月,美丽无双,有天地万相。

  除了那位老师,应该没有人会排斥这双眼睛,为之痴迷也是再寻常不过的事。这么一想,燕冬又想起一件重要的事,立马问道:“大哥,你真的去花楼狎|妓了吗?”

  那尾音和眉毛一块儿上扬,仿佛听到一声“是”,他就会立刻翻脸发飙。

  燕颂笑了笑,老实交代了,“去花楼是真,狎|妓是假。”

  燕冬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去做坏事的,管他去花楼做什么呢!大哥既然没有细说,那应该是涉及公务,就像雍京府的官差也会从花楼里逮捕到逃犯一样!

  这时燕颂抬眼,“谁同你说的?”

  燕冬很有义气地说:“我自己查的。”

  燕颂瞬间拆穿,“从在溪那儿查的?”

  “啊,”燕冬立刻拉住燕颂的袖子撒娇,“鱼儿是知道我不想错过大哥的任何消息才同我说的。他和五皇子是表兄弟,又和我是好兄弟,奚望就没怎么避讳嘛。”

  燕颂笑哼一声,揉了把燕冬的头,“用膳。”

  燕颂做了保证,又解释了桃色传言,燕冬大为宽慰,趴在圆桌上把厨房送来的梅花汤饼嗦得汤都没剩一滴。

  和常青青轮值的和宝端来托盘,燕冬漱了口,在燕颂的目光指示下进了里间,乖乖钻了被窝。

  少顷,燕颂也进去了。他站在床前看着睁着眼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人,说:“好好睡一觉,我晚些时候回来。”

  “休息好了再查也不迟的。”燕冬担心的,“这寒冬天,昼夜疾驰几日,铁人也要松一松筋骨,万一生病就不好了。”

  “我有分寸。”燕颂俯身替燕冬掖紧被子,看了眼那双红肿的眼睛,起身放下床尾的半面淡青床帐,转身走了。

  燕冬盯着床畔发呆,直到和宝的小圆脸突然撞到眼前,对方说:“世子说您的眼睛得敷一下,否则醒来要变成胖核桃啦。”

  燕冬带着鼻音嘿了一声,和宝轻轻替他贴好药布,清清凉凉的,有点像燕颂身上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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