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景这头,到胡家与胡大三会上以后,便驾车往唐家村去,那村子离荷坪子路远,驾车也得要个把时辰才能到。
范家家里头没有车,故此范景也不会驾车,他在胡大三的驴车上,默不作声儿的,盯着人驾了两刻钟的模样,张口道:“我来罢。”
胡大三闻言瞅了范景一眼,将信将疑道:“你会这个?”
范景没说话,只从胡大三的手上拿过缰绳。
胡大三见他面孔淡淡的,多是笃定的模样,便松了手与他。
范景甩了一把绳,驴子吃了痛提步子快了些,随之车子也滚动的更快了。
他又试着拉紧了些缰绳,驴儿便又知事的慢下了些步子,车子滚动的也慢了些。
“甚时候还学会了驾车,你上山里头也不见用得上车子呐。”
“将才。”
胡大三两眼一黑,连忙抓紧了车子。
“你这哥儿可真是够虎的!”
俩人到了唐家村,径直上了要杀猪的人家去。
听得是要宰了猪摆酒,家里头有长辈办寿。
这主人家呢,是胡大三以前在城里摆摊卖肉的老主顾,这厢便特地喊他来杀猪。
“锅里头的水都沸几转了,可见来了!”
“晚一刻猪也跑不了,瞧给你急得。”
两厢说了几句话,主人家看着范景,脸生,问胡大三是什麽人物。
“这是俺徒弟,范景。”
说罢,胡大三又跟范景介绍这处的主人家,说姓赵。
范景与人招呼了一声,眼睛落在了墙壁上挂着的一把长弓上。
姓赵的主人家稀奇的看了范景一眼,同胡大三说了句好福气,有了徒弟往后便多个人孝敬这样的客气话。
接着邀俩人先进屋去吃口茶汤,歇息会儿,外头便准备着杀猪。
瞅着人进了屋子去,院坝里头来按猪的几个汉子低了声儿道:“这胡屠子咋收了个哥儿做徒弟,先俺村刘家说把儿给他做徒弟,他都没答应的。”
“谁晓得人咋想的,男子敢做屠子的都见少,没几个是真敢拿着刀子往百十斤的牲口身上捅的,这小哥儿敢使刀子麽?”
“说不得是给儿看得亲咧。”
“他儿早成了家,孙都多大了,在城里头开得间散儿行,你不晓得?”
“倒是没听得说。”
院子里的几个人嘀咕了好几句,见着人吃了茶水出来,又止住了声儿。
“便开干罢,早些弄完了也不耽误大伙儿的事。”
胡大三言了一句,来按猪的便往猪圈去。
“俺这头猪伺候了一年有多了,过年都没舍得宰,如今可壮实得很。”
主人家说起自家的肥猪多得意,专就是为着给老母办寿给养的。
胡大三跟着去远瞅了一眼,只见那猪耳朵大得跟蒲扇似的,肚子圆鼓鼓,当真是头大肥猪。
须臾,几个汉子进了猪棚屋,一阵哐哐砰砰,猪教拉扯着往门外去。
“赵七,你家这猪喂得是粳米不成,咋恁壮,力气大得跟牛似的,这怕是有快三百斤!”
“那还真是说不准!”
范景打外头远看着猪给拖出来,不挡人的路,他也鲜少见着这样壮大的猪。
胡大三同他说了一句:“一会儿压在长凳儿上,你便好生看着俺是如何动刀的。”
范景应了一声,话音刚落,几个人拖着猪下坎,不晓谁惊叫了一句:“哎哟,他娘的,踩着俺得脚了!”
俩男子摔下了坎子,一时按猪的人少了俩,那壮猪本就气力大,这朝可得了松快,嗷得一声就蹿了出去,再束不住了。
“天杀得哟,咋没关院门!”
那猪跌跌撞撞的冲出了赵家,跟脱缰的马似的跳进了庄稼地里头。
迎着起的大风,跑得不知多欢,噜噜噜直叫。
一屋子的人拍着大腿,赶紧撒去追。
只那猪得出了圈,又受了惊,如何轻易是按得住的。
有个腿脚快的男子跳进地里,逮住了猪的耳朵,可弄不住它一身力气,反教掀翻在地,摔了个结实。
“俺得菜地呐!”
赵主家又气又怕的,这踩了自家的庄稼也便罢了,弄坏了别家的如何是好。
范景见状,眉头紧皱:“弄死在外头罢。”
赵主家愁道:“追都追不上,如何弄得死!”
范景的话是说给胡大三听的,要是依他自己的性子,猪跑出去时便拿了弓射倒在外头了。
不过出门前康和交待了他在外头做事不要太冲动,万事还是要依人主家的意思,别好心办坏事,教人赖着生事出来。
胡大三杀猪多年,这样的状况也不是一回俩回遇上了,下意识也追了几步出去,想着这是可咋弄回来。
要他还年轻,没得腰痛病,高低是能跟着跳出去,在田里就教那猪给收拾了,无非是教主家损了些猪血。
这今时不同往日了,哪里还有那样的能耐。
听得范景的话,他方才又想起今朝还有个练家子跟着。
他连道:“打死在外头也好教霍霍庄稼强呐! 眼看着就要秋收了咧,赵七,这给弄死在外头罢!”
赵主家连连应承:“好,好!能打死便打死在外头去!”
“快快,大景,你快去!”
范景得了话,扯了挂在墙上的弓,几步越了出去。
“都闪开!”
听得一声呵,外头地里追猪的几个男子怔了下,想着好大的谱儿,竟还呵起人来了。
只思绪未敛,就听簌得一声,那制不住的山猪,后腿上稳稳吃了一箭,立时扑跌进了菜地里头。
一众人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范景人且还站在远远的田坎上咧,一箭放出几仗远便罢了,竟还那样精准的射中了跑着的猪。
村里的农户少有见着猎手的手艺活儿,一时间都觉佩服。
还是胡大三先回过神来:“快把那猪给按回来,一会儿又该把庄稼扑腾坏了。”
一阵儿忙活,肥猪才教重新弄回了院儿里头。
胡大三取出刀来,快准狠,教那惹祸的猪给毙了命。
猪血接了一大盆子,赵主家感激得不行。
来按猪的人要在主家这处吃饭,要是猪杀在外头,少不得损了猪血,到时候午间的猪血菜就没了。
幸得是范景制住了猪不说,又还好箭法,没射中猪脖子。
一时间院子里的人都夸说范景好本事,全然是忘却了先前瞧不起人的模样。
范景倒是受赞受骂也都是那副淡淡的模样,他将箭拔下擦干净了血,合着弓一并给挂了回去。
这赵家人其实并不大会箭,但弓箭跟刀子都是防身的东西,农户人家有时为着震那些小贼,便会在家里头挂上一把。
今儿反倒是多派上了一场用场。
胡大三今朝还怪是得脸的。
师徒俩解构了猪肉,打这头吃了午食,外头风大得很,慢慢听得了闷雷声。
眼瞅着是要有大雨,胡大三都没吃两杯酒,这天儿得早些家去才好。
赵家见此也没好多留,结了钱与胡大三,另外又与了他一方肉。
另今儿个他多感激范景帮着制了猪,否则本是欢欢喜喜杀猪办寿的喜事,猪把村里人的庄稼给拱坏了,反倒是得罪人。
本这般师傅带徒弟来学手艺,主家请一顿饭也是厚道了,不与徒弟钱和东西都是寻常,人还是弄了一方好肉与范景。
回去的路上,胡大三吃了两碗酒,架着车子还不如范景驾得稳当,索性是给他驾了。
俩人车子还没下官道,大风大雨的便来了,到村子上时,一个身子教雨水湿了个透彻。
范景架着车子先去了胡家,见着雨大,胡大三跟乔夫郎喊范景在这头等雨停了再回去。
他晓得下雨家里会是何种模样,想赶着回去帮忙,便拒了两人,盖着一顶草帽伞都不要就赶着回了去。
雨幕像是山间的浓雾,教人辨不清方向。
范景远远瞧着前头好似来了道身影,怪是眼熟,等更近了些,看清了人,不是康和还能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