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包三哥的兄弟,俺也不瞒,这两兄弟是外乡带来的,旁的都没甚,独是一聋一哑。”
牙人道:“许多大户想要伶俐的,这兄弟两个说不来话,人不肯要,听得包三哥言兄弟是要在乡下帮着做活儿的,许不忌讳这些。”
康和晓得壮劳力难寻,他倒不在意人这点短处,但也怕与人沟通不得,届时也两头麻烦。
他也不会手语,只好与兄弟俩瞎比划了下,指了指城外,又做刨土,抗物这些动作来,颇有些滑稽。
倒不想人竟懂他的意思,点头示意肯去乡下,又自展示了会做的活儿。
康和觉着交流也没想的那般困难,看向范景,问他的意思。
范景也没有嫌的地方。
“便定下一个罢。”
牙人见康和爽快不墨迹也欢喜,同他道:“康兄弟要一个不如要一双,人两兄弟本是外头来的,这分做了两处,只怕难再寻着。”
“左右是多双碗筷的事儿,俩兄弟一起能干好多活儿。你那铺子上生意旺,要不得一年半载就得攒下许多钱来,届时能有不置田地的?等田土多了,又还得寻人,左右都是要使人的,何故弄得那般麻烦。”
康和笑同包三哥道:“你这朋友好生伶俐的嘴,将人说的动容。”
如今手头上还算宽裕,他本就是有打算,想要再置买些土地下来的,土地多了,自要人来帮着弄。
虽也是能赁长工,或是雇佃农,可听得人兄弟两个,本是落去了外乡上,再是分做两处,真还难逢上,实是教人有些不忍。
康和便与范景商量了一番,最后应下了把俩一起带走。
绕了些时价,拢共是给去了五十贯。
聋兄哑弟俩见能去一处,都高兴的要与康和范景磕头,康和教他们免了这些。
也不晓两人原来唤甚,便与大的那个取了名儿唤做一欢,小的唤做二喜。将人先领去铺子上认了路,再带回了家里。
陈三芳瞧着一领就领了俩回去,把康和拉去一边上:“咋还带这样多家来!”
“本是想只一个,人两兄弟索性是一并要了,再一则还想置办些土地种,总是要人帮着的。”
康和晓得陈三芳再忧心啥,同她道:“总不能因一朝遇了心思不纯的人,就再是不信人用人了,那咱一大个家子如何支应得起来。”
陈三芳道:“俺也心疼银子呐。”
俩男壮力就去了足足五十贯,原还是因两人有些短处才得了饶价,若像先前窦一仓那般的,还得要三十贯往上去。
“不买人也得赁人,总得要开销,咱好生守着铺子,要不得多久便回来了。”
康和宽慰了陈三芳几句,要不是先前卖了方子手头上有了三百来贯的现银,他也定是舍不得这样花销。
这年里确实用了不少钱去,与大福牵回来专门吃奶的两头好羊就用去了将近十贯,走亲送礼,遇上两处大人情,去了又是十贯有多。
铺子上挣的钱缴了三成商税,还真没攒下钱,日常里的开销,外在是赁人买人,买牲口,修缮房屋……全然给用干净了。
若没那笔方子钱在手里,凭着这般用度,还真教人办事都多没底气。
康和与范景算账说,他们这样瞧着多寻常的人家,不想开支就这样大了。
不说县里那些大户就拿徐扬家来说,他原本家里就使着两个人,这娶亲以后怕累着元哥儿丝毫,又赁了两个人来使。
平日里他们过去,见着三日里两日半桌子上都有肉吃,果子糕点茶,家里就没短缺的时候。
按照恁般,只怕不办甚么事,光是日常开销,一月里也得用去三五贯钱出去。
要再弄点甚么事,十贯也轻巧就花销了。
他们家里姑且还算简省的,肉吃的都是铺子上卖剩下的肉,鲜少有另再去买旁的甚么肉来吃。
其实日里开销,不足一贯钱,只办事才用得多。
范景抱着大福,他嘬着嘴逗它耍。
小家伙眼睛又大又圆,盯着范景时便笑得眼睛弯弯,要不是崽子还太小了些,他还想将小家伙给抱去城里头。
家里人都说小崽子长得快,素日里吃奶很乖,老老实实的吃到饱足,不多会儿就睡了,吃得好睡得也乖,身子便容易长得壮实。
人抱着沉甸甸的,他抱着却觉轻巧。
“不是你说的咱家薄,总要添置,这才花销得多的嘛。”
范景听得康和算账,道:“徐家像咱家这样穷薄时,当是徐老先生他爷还在世时了。几辈人了,又没那般败家的,手头上自是宽裕。”
康和道:“可不就是这么个理。”
他也只不过每回算账时感慨两分,于眼下的日子,他已是满意了,如何说都是往好的方向再走。
“来给我抱抱。”
在外头忙活一整日了,也就只下晌家来时能得抱会儿。
“今儿晚上就抱孩子在床上睡算了,大福夜里又不吵人。”
范景道:“只怕你一个翻身压着孩子,还是教再大些抱到床上去睡。”
康和也无奈,只好抱着多亲了亲。
转头入了五月,家里多了两人,做活儿做事都省心省力了不少。
四月底,村里头的李灶人就自上门来问他们家寻没寻好灶人置百日宴,他是个老灶了,十里八乡间都晓得他的名号,得意时还上城里置过宴。
平素里头多资格,做席面儿还挑人家,不是户像样的,使了钱去请他,他都未必会去。
范爹见他自个儿上门来要席面儿做,面上得了光,一口就答应下了让他来办,不说他资格老,实在做菜味道也是好。
进了五月里头,遍请了人,十八一日康和跟范景就从外头买了头活猪家来,范景挥刀给宰了。
正宴在十九一日,十八这天只是杀猪备菜就多热闹了,晚间吃饭都摆了四张桌子。
隔日清早,范家这头就热气喷喷,那临时搭起的锅炉上已经煮了肉。
范家一家子都收拾了干净体面的衣裳来穿,与大福穿了一身凉爽的红衣裤,肚儿上还用黄线绣了个大大的福字,与小脑袋上带着的一顶软圆帽儿是一套。
等时辰稍临午些,康和跟范景就把小家伙抱了出去见客。
小崽子胖乎乎的,脸蛋儿上两团肉比面团还软,人来瞧着都喜欢得紧。
妇人夫郎的都围着逗他。
“大福生得像康和,瞧着眉毛眼睛就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
“生得像三郎,性子却跟大景像,安静得很。”
来的客多,就连湘秀也携着他丈夫回来吃酒,嫁了人,湘秀倒是气色更好了些,素日里头在城里湘秀得空也会到铺子上走动,偶也捎拿些吃用去。
“早听了我娘说大福乖巧,今朝瞧着,果真是乖。”
湘秀将大福抱了抱,逗了会儿,将一只银打的小手镯给套在了大福的胳膊上。
“哎哟,湘秀如何给恁大的礼。”
陈三芳见那银镯儿,连道了一声。
“孩子乖,我这个做姑姑的如何能不与个礼,瞧戴着多好。”
陈三芳心头欢喜,直说湘秀眼光好。
正是这头待着客,听得外头传来一声三芳妹妹,陈三芳瞧去,见着竟是云表姐。
她先前上街的时候,去云表姐的家里去耍过两回,与她带了些鲜肉,就跟她提过一嘴要请百日宴,不想人还真来了。
人肯赏脸,陈三芳自是高兴。
她去把客迎了进来,热切的问候了几句,又拉了康和范景来见人。
见珍儿在帮着倒水散果子,将她和巧儿俩丫头一并都喊了过来。
云表姐看了几个孩子,拉着陈三芳的手说道:“办的恁热闹。瞧几个孩子都这样俊俏,你可好福气。”
陈三芳心里有面儿,嘴上却还谦虚:“乡下不比城里,弄得不成样子,你可别笑话俺们才是。”
村里人不识得云表姐,只见着穿戴都体面,晓是城里来的客,心说范家是了不得了。
康和晓得这人正月里还来过一回家里拜年,跟陈三芳耍得好,但他并不熟悉,与人客气了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