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三芳本就不欢喜公公婆婆偏心大房,张氏又爱来显摆,踩着他们二房给他们大房长脸,她更是见不得。
“不过话又说回来,大景要去相亲,你跟二弟咋也不同俺们说一声。旁的不言,我收拾一套迎春丫头送回来的好衣裳,教大景穿着去相亲也能给人看个模样嘛。”
“现在的男家看亲,可势利眼咧。大景人才……嗨呀,再是粗衣麻布的,男家能瞧得上才怪了咧。”
张金桂一股子笃定了范景相亲要黄的语气,她如何能不笃定。
她们家迎春丫头多能干多懂事的主儿,又还在大户人家里做事长过世面,前儿相看了个走街串巷的货郎都没相成。
就大景那模样,那脾性,黄了还不是太阳打东边升起的事。
陈三芳见她来张口就说大景的亲事要黄,心里不痛快,可没定下,也只能道:“望水乡那头远,信儿不似近处好递,还说不准咧。”
“我说你不信,心头还惦记着能成事儿,到时候只多气叹的。你就看……”
张金桂话还没说完,忽瞅见范景提了把柴刀从屋里出来。
她止住了话头,声音也笑了些下去,意外道:“大景也在家里呐。”
不怪她奇,秋季是猎捕的好时候,农忙过后,范景多数日子都在山里下陷阱走山捕猎,山上落雪前几乎都难见着他的人。
便是因以为范景不在,她才大着舌头说话咧。
范景嗯了一声,没理睬张金桂,兀自去后院儿劈柴了。
张金桂听见砰里哐啷的声音,心中咯噔咯噔的跳,晓得是惹不起的来了,拍拍屁股起了身:“灶屋还煮着猪食咧,我回去瞅瞅。”
“大嫂急甚,娘在家里头,坐会儿再回去嘛。”
张金桂只摆手。
看着人走远了去,陈三芳暗暗啐了一口,心中骂咧,也是个怕硬的。
不过受张氏一通说,她心里也愁了起来。
这胡媒人迟迟不来,亲事可别真就不成了。
“大景,那日康三郎就没同你说说甚?”
范景一柴刀下去,干木头裂开大半,再一使力,破做了两块。
他没回陈氏的话。
见陈氏焦愁,他估摸自己猜测的不差。
事情不成了,倒也算不得多失望,左右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这几天天色都不差,已是耽搁过去了。
明日说什麽都得去山里了,再不弄些东西,今年的赋税又该缴不上。
然次日一大早,范景带着粮食上了山。
下晌,胡媒人却又喜气洋洋的来了。
第5章
“我的好姐姐,你可是教人好等,事儿成与不成,你也给俺们个准话呀!”
“千不好万不好,都是我的不是。”
胡媒人歉的不行:“想是回去那日我贪凉吃了冷水,隔日发烧又下泄,生把我折腾了个厉害。本是该昨儿就过来,实是行不得远路,才给耽搁到了今朝。”
“康家来问娘子范兄弟可使得?若也成,月里二十六是好日子,人就能过来。”
陈氏和范守林听没两日人就能上门来了,欢喜的坐不住,连满口答应说好。
一通高兴后,陈氏可惜道: “这欢喜事要来早些就能教大哥儿也晓得了。”
“秋里他着急进山,最怕耽搁的,却也生是在家里等了两天的消息。只实在等不得了,今儿天蒙蒙亮他就出门上了山,也是不赶巧。”
胡媒人道:“左右事情能成便不要紧,早一刻晚一刻教哥儿晓得,亲事都跑不了。”
“是这个理咧。”
于是第二日一早,范守林才上山想把亲事告诉给范景。
去了山里头,却没在木屋里找着人。
他在附近转了一圈,只瞧见了两个范景新下的陷阱,不晓得人往哪片山去了。
范守林在木屋坐了个把时辰,也没等到范景回来,觉着冷得慌,只好又下了山。
回去陈氏见范守林人都没见着就回来了,把他骂了一顿。
范守林默着挨了通骂,第二天赶着晌午前又上了趟山,料想着吃午食的时辰范景怎么也该在木屋里,谁晓得去又扑了个空。
等了个下午,瞅着天色不早了,也没瞧见范景回来,遂又家去了。
不出所料,又吃了一顿排头。
再一日,范守林就不肯上山去了,村西头王家劁猪请了他帮忙逮猪,一大早他就躲了过去。
陈氏骂也骂不动,拿他没了法子。
想自上山去,可她又不晓得范景住的木屋在哪里。
转想了想,范景五六日就要回家一趟,算着能赶在二十六前回来,干脆就等人下山再跟他说。
这几日的功夫上,两家人又通媒人的嘴,商量了礼金,酒席的事情。
酒席各自办,两家互不干涉,礼钱上范家这头包五贯钱送去过个礼。
康家倒是厚道,要得不多,时下寻常人家嫁女嫁哥儿赔上这么些银钱都算少的,更何况是招个上门婿。
正因晓得这些,两口子没还价,咬咬牙也还是把钱给凑了出来。
媒人把康和的籍契送来,这头便把礼钱封好给媒人。
一个铜子一个铜子攒出来沉甸甸的五贯钱,换做了一本轻飘飘的文书,陈氏还是好生肉疼。
她心想这几年世道当真不好,早些年男家要是没有田地产业,哪里轮得到他们挑三拣四耀武扬威,说亲时只有挨嫌的份儿。
那时候养哥儿姐儿的人家只管收礼钱,转手便能拿这些银钱给家里的小郎娶亲了。
谁晓得仗一打,全然却是颠了过来,哥儿姐儿的日子本就不好过,如今这些当龄的哥儿姐儿更是不好过了,哪个在家中不挨上几句赔钱货骂的。
陈氏暗暗向菩萨祷告天下太平,可再别打仗了。
望过几年能好起来,家里的两个丫头能好说人家一些。
她忧愁的拍了拍巧丫头的脑袋。
巧儿扬起下巴望着陈氏:“娘,这媒人可信得过?别教她把俺们的钱给昧了去。”
“胡媒人是正经的官媒,娘都见了她的官媒令咧,她要是敢昧银子,俺们去县衙里告她,可是要教她吃板子的。”
事关银子的事儿,陈氏是不敢马虎的,家里头拢共都没几个钱,要犯蠢给人骗了钱岂不是该。
“那大哥哥成亲,俺们家里是不是要做席吃了!”
陈氏闻言哼哼道:“你就长着张馋嘴儿想吃好食,可光是给你大哥哥招赘就掏干了家里好不易才攒下的几贯钱,家里哪还有甚么钱来做席面。”
巧儿小脸儿便耷拉了下来,想着哥哥成亲这样的大事情家里都不做席弄好吃食,那更不晓得猴年马月才能吃上席面儿了。
晃眼到了二十六这一日。
在山上的范景发觉带的粮食吃完了,他整好又得了些山货,便收拾了从山里下去。
早间山里灰蒙蒙的有些雾雨,怪是秋寒。
等从山上下来些,云雾散开,村子这片竟还有点小太阳。
他身上被山里的雾雨弄得有点湿润,额前发散了几缕下来,长不长短不短的,打湿了刚好小尖刺似的扎眼睛。
拨了两回也还是那样子,寻摸着回去一剪刀给剪了,抬头却瞅见前头有几个人,闹哄哄的不晓得在吵嚷甚么。
“啊呀!大景,你快来,快来!”
有个村妇瞅见了范景,跟见了大罗生仙似的,赶忙招呼他过去:“这儿有个怪人咧!问他啥又不肯张口,可别是来踩点的贼!”
听村户七嘴八舌的嚷着,范景便走上前去了些。
只见还真有个高高大大的男子教几个夫郎和妇人拿锄头围着。
范景见他肩上挂着驼褐色的包袱,手间拎了个箱笼。
身上穿的是件雪灰长裾,衣摆近乎到了小腿肚下方,露出了脚上蹬着的一双细布黑靴。
个头高,收拾的很干净,背影有些眼熟。
范景瞧着这装束不似是贼。
不过秋收以后农户家中都有存粮,惹人惦记,那起子有贼心眼儿的会想方儿到村里溜达,好便宜他们行偷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