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和取出他跟范景存钱的匣子,加上先前卖蜂蜜,一些零散卖山货挣下的铜子,上半年里置了地,余下四贯多钱,时下又有十二贯多些了。
他把钱银整理了一番,将匣子装回了顶柜里。
范景脱了衣裳,打朱大夫那处回来,他绷着的神经松了不少。
看着康和去放钱匣,他道:“伤了就养着,别去想那些事。”
康和闻言走回来,听得范景这样说,笑了一声。
他晓得范景是怕他心里惦记着赚钱,不老实的养伤。
“这些银子若是吃喝,够一家子用一两年了,我不着急挣钱。”
他过去挨着范景躺下:“钱咱一直在挣,比之寻常农户人家,这大半年里,已是十分能赚钱的了,我心里很知足。”
之所以攒不下多少钱来,也是因为家里底子薄。
有了些银子,得买牲口,得置地,这些没有的东西,总是想去一一置办下来,不是他们爱显摆要弄这些东西彰显自家里挣钱了,实是要想日子松快好过些,这些东西少不了。
那些家底子厚些的农户人家,成家时手里就有十几亩地的,年月光景好时,不仅自家里粮食够吃,还很容易有余钱。
余下来的钱,今年买了驴子,明年打了板车,后年里修缮了屋子……有的东西越来越多,也便越来越好挣钱,手上剩余的便更多,日子就愈发的好。
而穷薄的人家,一直还在温饱饭菜够吃上打转,想要办件事还得借钱使,好不易攒下点儿,立又去还账。
他们家眼下是够了吃喝,便是在一样一样慢慢添置的时候,等多过几年,要是顺利的话,家底子也会厚起来的。
没有什麽是一蹴而就的,这个道理康和自来便晓得,就是他当初做自媒体赚了钱,前头也是沉寂了两三年,磨砺着沉淀了心境慢慢做成的。
凡事都需得慢慢积攒。
他时下总不能因为家里日子清贫,便琢磨弄出样惊世之物,立教什麽达官显贵瞧上,与他几千上万贯钱买了去,至此发家罢。
许发家未必,反还惹上祸端。
朱大夫便是个活生生的例子,他且还未有什麽不是,不也教权势折腾的够呛。
今日的时代下,无权无势的普通人户,有了好东西也是一种罪过,平庸踏实,方才容易保得平安。
“咱一家子踏踏实实,慢慢的往上走,不急得。”
范景应了一声,他看着神色柔和的康和,眸子中有一股对未来日子的憧憬。
他心里头有一股说不出的味道,大抵是所受感染,也开始期待往后了。
默了默,他终究决定同康和说一说他心里头的想法。
今儿陈氏在山上说的话,总是在他脑子里打转,他晓得陈氏是见了康和忧心,说出得着急话。
此前,他也从未想过有一日或许不上山靠打猎为生了。
在康和来家里以前,穷家薄业,如何敢去想丢下这一门手艺。
可这次康和出了事,他却起了丝动摇。
“娘说的,也没错。”
康和闻言,看向范景:“娘说什麽?”
“不去山上了。”
康和眉心动了一下,他其实许久以前就想过这个事,范景受伤的时候,见着葛有全大出血的时。
倒是这次他受伤,反倒是没生出这样的念头来。
他想着打猎是范景赖以为生的手艺,他也喜欢打猎,若是不教他前去打猎了,终日里在家中下地,岂非是有些太禁住他了。
为此,康和一直不曾提过这事儿,也是怕他多想,以为他受不了山里的生活。
倒不想,今日,他竟会主动这般提。
康和没有急着高兴,反倒是认真的同他谈:“若是不上山了,你一手的射箭手艺便得搁置了,你心头可有旁的打算。”
他思考过范景能做些什麽,因着他沉默寡言的性子,许多行当都不大合适。
独是一些沉闷的手艺行当适合他去做,好比是做猎手,在地里劳作,或是制造些什麽物品。
显然,有关制造的,那都是掌握在一部分人手中赖以为生的手艺,范景得打头去学。
不想范景道:“或许我能学着做个屠户。”
说罢,他又看向康和:“但我不会叫卖。”
康和忽得茅塞顿开,他竟未曾想到过这一点,旋即道:“这有什麽,有我同你在一起,你负责宰杀,我能叫卖。”
范景忽然浅淡的笑了一下。
康和愣了下神,旋即也跟着笑了起来。
两人有了些换门营生的想法,但这事情并不是一拍脑门儿就能干的。
这屠户有两种,一种是在屠宰行专门宰杀牲口的,一种是那般自买自销的屠户。
前者便相当于寻个东家,与人做活儿,按月领取工钱;
后者则是四处采买了牲口,宰杀以后自行散卖作为营生。
范景既说了不会叫卖,便指的是想做后头这种。
倘若做前者,既是与人做事,那又何必于局限做屠户,寻旁的差事也能做,要紧的还是他不想独自去城里做活儿。
自然了,康和也不想他去。
但若要做后头这般屠户,那也就麻烦多了。
不说积攒口碑的事情,让十里八村的晓得有他们这么个屠户外,自也要东西齐备。
这齐备,并不是刀具齐备这么简单。
屠户要想挣钱,得各村交涉走动,光靠着两条腿,步子就是再快,那也走不得几里路。
需要是要一辆板车,方便四处行走,宰杀了猪羊牲口,也好运去城里贩卖。
这是一则,另外,卖肉不似卖小菜那般,可随意铺摊子便把买卖做起来了。
得是赁个铺子或是摊子来进行买卖,要比寻常的小买卖要规矩许多。
既要赁铺子、小摊,那就是又一项开支。
前前后后要想把这一行当干起来,手头上没有个二三十贯钱轻易如何敢做。
赁金、置办工具便是一笔大开支,前去采买人农户的猪羊,不得先把钱结给人了才拉去卖?买卖一头猪羊价格可不低。
康和将这些都仔细的说给了范景听。
两人合计了一番,这事儿还得从长计议,至少不能立马就干,得一边攒钱,一边去实施。
不过有了新的谋计,两人心头都更踏实了些,也觉日子很有劲头。
康和与范景说定了以后,便将意思透了些给家里人晓得,范爹跟陈氏都十分的支持。
这做屠户,虽也一样不好干,但总是比干猎户要教人踏实得多,怎么说都是在村子上走动,不肖在荒郊野岭上一去就好些天。
“要做手艺,得有师傅带才成,不说教你多少,得借师傅的名头,自个儿才好出去单干。新手起初人总不认你,认得是师傅的名头,听说是谁谁带出来的,才肯让你一试嘛,见了你的手段,觉着好,才有二回。”
范爹道:“俺去教胡大三收大景做徒弟,他那儿不肯承他的手艺,人想在外头闯,俩人吵了好几年了咧。
前阵俺们一道吃酒,他吃醉了,还嚷说儿不孝,胡大郎不想家来听他爹念叨,都不让他媳妇带孩子回来看老俩口儿。”
“俺听胡大三的意思也是不逼他儿了,说不准肯收徒弟。”
先前家里头宰猪,范景也是上他们家去借的宰猪工具,他跟范爹有点儿酒肉交情。
康和道:“爹说的在理,得要拜个师傅,便是走个过场也成。”
范爹道:“俺哪日看他得空,喊他吃酒,问问他的意思。三郎你与俺们弄点儿下酒菜,俺拿着去嘛,也好跟他张口些。”
陈氏听这话,嘴了范爹一句:“是你要吃还是托人办事呐?”
“你个妇道人家就是不懂。”
康和见着俩人拌起嘴来,笑着打圆场道:“这都好说,爹哪日要去,我做些菜便是。”
第50章
这日,吃了晌午饭,日头毒辣。
范爹没睡午觉,提着康和弄得一碟子酱肉,一碟冷拌胡瓜,外在一角酒,上了胡家。
这胡家日子不差,盖着八间屋子的青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