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明确定自己不会伤害他,但站在殷容的角度,他需要考虑到方方面面,如果真的这般做,那便不是自信,而是自负了。
散件选在这个时间点抽,也带着一点宴明的的小狡黠———每日重置的散件看似毫无规律,实则有迹可循,若是今日无甚大事,散件就真的是随机重置,若是有大事,则会向宴明需要的方向去靠拢。
他现在要解决殷容的“执”,天道总不至于在这个时候掉链子吧?
不过就算真的掉了链子,宴明也有补救方案———他还有一次列表任意套装使用权限。
红蓝灰三色交杂的面板上,散件开始泛起幽幽蓝光,这一次抽取比任何一次都快,几乎只一个呼吸的时间,便有一个散件亮起了光。
【虚幻形声本自无(六星部件)
虚幻形声本自无,如如不动亘今古。
技能说明:本部件为外观特效部件,装备该部件后,半径百米内智慧生灵将陷入装备者所编织的假象中,白日黑夜切换时效果逐步减弱,切换结束,效果消失。】
果然,在这样的关键情况下,天道简直有求必应,被抽中的部件完全就是及时雨。
宴明在意识里小声感慨:[果然能暗箱......]
20863在他张口的时候就熟练地拖出病毒植入自己的程序,防止某人祸从心出。
20863:【你确定要用[别后不知君远近]?】
从鹤卿的潜意识梦境里那么狼狈跑出来的记忆全忘光了?
[我也不想这么抠抠搜搜。]宴明无奈,[但这个套装性价比最高。]
任意套装三次使用权限,一次用来开了【别后不知君远近】,另一次迷迷瞪瞪开了【夜光化作眼中珠】,就剩一次使用机会了,宴明准备留着这次机会应付最难搞的顾铮。
20863发出无情嘲笑:【哈哈哈叫你上次喝酒喝到色令智昏!】
宴明:[......我觉得那次肯定有蹊跷。]
他到现在都没弄明白秦曜那天晚上做了什么,他竟然会莫名其妙就用掉一次宝贵的权限,事后他问了秦曜,秦曜却支支吾吾,就是不肯正面回答。
宴明:[殷容是我一手养大的,他很乖,不会出现鹤卿那样的意外。]
......
脑海里在和20863交流,宴明手上的动作却没有落下,他捻动着佛珠,绕着这处场地慢慢地走了一圈,脑海里提前扯出来的实时地图上有规律地分布着许多代表着人的光点,宴明将他们所在的位置一一标记,确保【虚幻形声本自无】这个六星外观散件开启的时候制幻效果能笼罩到每一个人。
“陛下。”一圈走完,宴明回到原位,在鼎的附近用烛火点燃了被雕刻成牺牲模样的白蜡,“时辰到了。”
仿佛是为了应和他的话,满月时本就明亮的月光更是在这一瞬月华大盛,将地面上的一切都照得纤毫分明。
白色蜡烛上方冒出火苗,在月色下摇曳,殷容双手托着玉觥,缓慢上前。
作为这场特殊仪式的主持者,“佛子”早就在原先定好的位置坐下,殷容侧过头盯着他看了好几息,才收紧了指尖,玉觥倾斜,带点淡粉的醉桃源流泻在白茅之上,风卷着酒香,蔓延向四面八方。
念诵声在在同一刻飘荡在月色之下,细听却又听不清,殷容看见牺牲之上的火苗脱离了白蜡,在空中晃晃悠悠凝成一只银白的蝴蝶,那银白的蝴蝶绕着殷容盘旋了一圈,落在他手中玉觥上,有种不似凡尘的圣洁与美丽。
银白的蝴蝶化作月光,流入半盏残酒中,殷容将这半盏残酒一饮而尽,意识很快坠入虚无。
在他失去意识倒地前,应该在旁边认真念诵经文的宴明一个箭步上前扶住他,将人缓缓地放倒,紧张地吐出一口气:
[总算是晕了。]
燃烧白蜡里的强效药粉,幻觉中的催眠蝴蝶,竟然还用了将近一分钟才将人弄到失去意识。
蜡烛点燃的那一刻,【虚幻形声本自无】的技能便启动了,周围潜藏着的守卫只会看见宴明想让他们看见的幻象———蜡烛点燃时的神异,以及明亮到极点的月光,还有有月光之中并未靠近,也并未接触的佛子与帝王。
【虚幻形声本自无】糊弄过了周围的守卫,昏睡过去的殷容本人却比他们难对付得多,虽说昨日做了一天的预案,但真到了这一步,宴明还是有些紧张———【别后不知君远近】进入的可是殷容的潜意识,宴明在里面可没有多少主导权。
仗着有技能正在糊弄那些守卫,宴明一键换上【别后不知君远近】,庄重的僧服瞬间被艳丽的海棠红取代,那金丝线在月色下晃得耀眼,一抬手,满身金饰碰撞叮叮当当。
[这衣服再看还是花里胡哨。]宴明将贴在脸颊的头发拨到耳后,努力压下上次使用这个套装带来的心理阴影,[统儿,我开技能了。]
【去吧去吧。】20863也有点担心,但还是勇敢地鼓励自己的宿主,【千万别——算了,咱不立flag!】
【别后不知君远近】的技能[攲枕寻梦]开启,白蜡烛燃烧的烟气缓缓飘过来,在光亮里形成一扇不规则的门,青铜编钟厚重的声音从梦境传到现实,仿佛一种隐约的催促。
宴明缓缓吐出一口气,抬步迈进了门中。
*
殷容只感觉自己的头脑昏沉了一瞬,再睁眼便见得陌生又熟悉的场景。
他只打量了一眼,便判断出自己身处何地———他的加冠现场。
本该站着正宾的地方,此时空空荡荡,殷容听到数不清的窃窃私语,面目模糊的文武百官似乎都在交头接耳,讥笑着天子这样重要的仪式竟然被人缺席。
若是在七年前做这样的梦,殷容无论是在梦里还是在梦外,都会免不了会有些难过,那是他这十几年来心神最彷徨、最迷茫的时候。
可七年后的殷容,已经不会再被这样的场景动摇———当年的那些臣子哪怕有人嘲笑他,也不敢像梦里这般张扬,随着他登基日久,那些嘲笑便被深深压入腹中,越发不敢吐露分毫。
这幅场景......难道是他深藏已久的心魔?
殷容心中有些失望,他无所谓地笑了笑,从面目模糊的礼官手中取下那顶缁布冠,打算随手给自己冠上———早些走完吧,这段记忆也太无趣了些。
他的手拿起那只缁布冠,冠还没碰到头顶,忽然被人抓住了手腕,温热的、熟悉的触感。
殷容一时僵在原地,不敢有半分动弹,唯恐是自己因为过于失望而衍生出的巨大错觉。
缁布冠上传来轻微的拉扯,殷容松开手,下一刻,他披散在身后的头发被轻轻拢起。
头发被梳理固定,有人捧着缁布冠,从身后绕到他身前,殷容的视线里,出现了他日思夜想的容颜———他的上神,就这样站在了他的身前。
殷容张嘴想说话,却发现自己竟然在这时失去了语言的功能,他想抬手,却发现手臂重若千钧。
上神似乎并未发现他的异样,而是上前一步,将缁布冠戴在了他的头上,温柔地给他固定好。
祂似乎很满意自己的作品,眉梢眼角都是盈盈的笑意,在为他戴好冠后,微微后退一步:“抱歉,吾来得有些迟。”
殷容近乎仓皇地摇了摇头,想说”不迟”,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面目模糊的人群里,窃窃私语声不知何时停了,编钟与大磬的厚重音调由远及近,像是从天际飘下的神音,在庄重的音调里,他听到他的神明声带笑意:
“好在,吾赶上了你的冠礼。”
飘飘然、如坠梦中。
殷容近乎贪婪地盯着他已经七年未曾见到的上神,机械性地听从祂的指挥。
缁布冠被换成了皮弁,发型又换了一种,祝词又换了一套,殷容却什么也听不清。
他只能看到他的神明唇一张一合,银色眼瞳里全都是他一人的身影。
上神说要在筮日做他冠礼的正宾,上神.......真的来了。
“请正宾加爵弁———”
是礼官中气十足的声音。
他的上神为他换了第三个发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