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谢共秋感觉叶祈安说这三个字的时候有点有气无力的,隐隐约约还能从这几个字后边听出几分忧虑焦躁和勉强。
没搞明白叶祈安的意思,也看不透叶祈安的心情,谢共秋在旁边瞅了两眼,却也很有分寸地没有过问,挠了挠脸颊后又把话题扯回了手术上。
虽然叶祈安不能亲自操刀手术,但是手术方案还是可以讨论讨论的。
其实老实说谢共秋的把握不是很大,先前只和叶祈安说过手术的一个难点,但并不代表手术就只有这一个难点。
还有病灶与脑干实质分界不清,叶舒友的血管壁脆弱等等。
加上叶舒友还是叶祈安的亲人,又是叶祈安亲自交到他手上的,其实无形中给他的压力也不小。
直到这个时候谢共秋才猛地明白条例存在的必要性。
连他这种和患者还隔着层关系的人都会受到情感链接的影响,更别说直系亲属了。
“那回头我把手术方案做一下,到时候给你看看。”谢共秋伸手拍了拍叶祈安的肩膀,说道,“你早点回去休息吧,别太担心了。”
叶祈安犹豫了片刻,还是点头说了声好,然后又真诚地对谢共秋道了声谢。
谢共秋笑了笑,对叶祈安保证道:“手术我会尽力的,你要做的就是好好和你爸妈把手术的事聊一聊,这会儿就把医生的职责放一放,好好当个情感支持者,把你爸的情绪安抚好,术后的康复还得靠你呢。”
谢共秋有意把话题说的积极,甚至都故意没有提及手术失败的可能性,以期让叶祈安的心情好一点。
叶祈安显然也听出了谢共秋的意思,也勉强冲谢共秋笑了笑,说道:“我没事,你也是,医院的事忙完就早点回去,手术方案的时候到时候我们在一起商量。”
“得嘞。”谢共秋笑着说道,“我还指望着从叶主任您这获取真经呢。”
叶祈安还没这么厚脸皮地接上这句腔,冲谢共秋摆了摆手后就拿上车钥匙准备回家。
在人前叶祈安还勉强表现的出平静理智的模样,在人后就很难强撑了。
叶祈安的思绪在坐进车里的一瞬间就开始乱了起来,不停地重复和强调着叶舒友的情况。
皮质脊髓束及内侧丘束被病变推挤移位,核心难点也不少,还术后呼吸衰竭,需要终身气管切开,永久性四肢瘫痪或吞咽功能丧失的关键风险。
谢共秋说的没错。
其实最擅长这类手术的是他。
他曾经......
上辈子做过不少同类型的手术。
但偏偏又受到了条例的限制,让他根本没有机会参与进手术。
此刻困扰叶祈安的因素太多,甚至都不只是叶舒友的病情的困扰,还有在叶舒友确诊之后,那些叶祈安都快遗忘掉的上辈子的痛苦记忆似乎都在同时又重新在他的脑海中喷涌而出。
叶祈安胡思乱想了好一会儿,直到身旁的汽车发出了一声鸣笛声,才猛地从回忆中抽离了出来,定了定神后才集中了精力踩下了油门。
好在叶祈安还有另一样能力,不想让大脑进行回忆,就靠思考些别的东西来覆盖掉它。
叶祈安在路上也没闲着,很快地就构思出了一个手术方案的大概雏形。
具体操作当然要由主刀医生来决定。
叶祈安在家门口的时候停了下来,给谢共秋发了条消息后才打开了家门,在开门的过程中后知后觉地感觉自己明明上午才是封今送他去的医院,但现在却感觉像是许久没看见封今似的。
或许真是今天经历的事情太多了。
叶祈安只感觉在门彻底被拉开的瞬间,他一直累积在心里的疲倦也如同开了闸似的劈头盖脸地涌了出来。
家里没有人。
叶祈安想起封今说过这两天要去公司处理瑞格的事,这会儿估计还待在公司里。
没有多想,叶祈安慢吞吞地晃荡去了水吧台接水泡咖啡,准备趁着今天晚上的功夫把叶舒友的病情分析整理一下,还能做个3D打印脑干病灶模型供手术团队预演。
只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里累积的负面情绪太多,叶祈安垂眸看着咖啡液一点一点地滴进杯子里,一股难掩的困顿也在同时泛了上来。
勉强打起精神将咖啡泡好,叶祈安端着咖啡杯坐回了沙发上,只是屁股才沾上沙发,那股困顿就更是占据了上风,甚至一直紧绷着的太阳穴神经也开始造起了反,逼着叶祈安必须得闭上眼睛休息才行。
叶祈安被自己的生理反应打败,妥协地放下杯子,就地躺在沙发上准备小寐一会儿,但是却也没想到自己已经困到了闭上眼睛就能立刻睡着的地步。
叶祈安做了个不太好的梦。
他梦见自己走在一条扭曲蜿蜒的,不停地游移伸缩的深邃走廊里,他在稀薄的空气中用力吸气,力透后背,然而干瘪的肺泡却始终空空如也。
他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声音和光线混杂着,一切意义都在慢慢丧失,而令人毛骨悚然的冰冷席卷着他的躯体让他无法呼吸。
一再施压的代价是那个真正嵌在他身体里的锥子开启了货真价实的屠戮。但叶祈安已经恍惚地分辨不出真实与虚幻的区别是什么,他迈着机械式的步伐向前走,一步一步,像走在锋利的刀尖上。
封今回家的时候第一眼就看见了躺在沙发上睡觉的叶祈安。
没想到叶祈安今天回来的会比他早,封今没忍住多看了两眼,顺手将买好的菜放下,然后才有意压低了脚步声地走近了一点。
封今的目光在叶祈安身上游移了片刻,着重在他紧蹙的眉头上多停留了一会儿,顿了一下后又撇过视线看了眼桌上的咖啡。
封今微微俯身,伸手摸了摸杯壁,见还是温温热的,心下便大致确定了叶祈安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怎么刚到家就睡了?
封今心中稍有疑虑,又将目光放回叶祈安身上时,就见叶祈安在睡梦中突然小幅度地抖动了一下,呼吸声也急促了起来。
封今皱了下眉,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伸手把叶祈安轻轻推醒了。
“做噩梦了?”
见叶祈安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封今伸手摸了摸叶祈安的额头,在感受了一层凉凉的薄汗后轻声问道。
叶祈安的手指不自觉地蜷了起来,从一瞬间的惊惶立刻恢复到平常那副毫无波澜的样子,语气恹恹道:“可能是吧,我不太记得了。”
不等封今回话,叶祈安就自然地转移了话题,“你今天回来的有点晚。”
“而且你不是有洁癖吗?”叶祈安又伸手覆盖住了封今还停留在他额头上的手,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手背后才提醒道,“这会儿又没了?”
封今笑了声,说:“我对你什么时候有过洁癖?”
“你吃晚饭了没?”封今又问。
“显然没有,家里连菜都没。”
“那巧了,我刚好买了。”封今煞有其事地说道。
叶祈安被封今逗笑,沉郁了许久的心情也稍微有些许回转,“是吗?有多刚好?正巧路过了超市?然后正巧不小心走进去了?”
封今泰然自若地点头说是,又顺手指了指面前的咖啡,开始追究起了叶祈安的责任并且给予了一定的谴责。
“你刚回来就喝咖啡?晚上又不打算睡了?”
想起之前某位姓封的同志还和咖啡吃过醋,叶祈安颇有些理亏地说道:“我口渴。”
“冰箱里有牛奶。”封今说。
叶祈安淡淡地找了个理由:“只有猫咪才会喝牛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