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吞食太多生灵,妖力暴涨不说,竟还悟出几分隐匿神通。
昨夜在水涧差点跟丢,好在云天灵经验丰富,不曾让这畜生逃了。
腰间的青玉令牌突然迸发出刺目青光,千里同风令的篆文在玉面上流转如活物。
“千里同风令?”
她蹙眉望向西方,那里隐约有清风送讯。
事不宜迟,马上就动身。
云天灵指尖轻弹,一缕幽蓝真火自她指间迸发,如同流星坠地般落在虎妖的尸身上。
那火焰遇血即燃,霎时间化作滔天火浪,将狰狞虎妖的尸首吞噬殆尽。
火舌吞吐间,虎妖的骸骨发出噼啪爆响,仿佛那些被虎妖残忍吞噬的冤魂在火焰中发出最后的控诉。
焦臭的妖气被真火净化,渐渐化作缕缕青烟消散在夜风中。
“尘归尘,土归土。”
她低声轻语,看着那堆灰烬被山风卷起,纷纷扬扬洒向四周的草木。
来年此处的野花山草,想必会开得格外鲜活。
火光映照下,云天灵染血的蓝衣猎猎作响。
不夜天双刀在鞘中轻颤,似在催促主人启程。
云天灵最后看了一眼那堆余烬熄灭,足尖轻点,身形如离弦之箭般射入黑暗。
越近竹林,空气越沉。
妖魔气息浓稠得几乎凝成实质,每吸一口气都像咽下口腥血。云天灵拇指顶开刀镡三寸,寒芒在竹影间闪过一线幽蓝。
她足尖点在最高那根翠竹梢头,青竹受力弯成满弓。借着月光俯瞰——
只见端明仙君雪衣不染尘,碎骨兮悬在腰侧三寸,而一个红衣男子就站在仙君身侧。
素来冷若冰霜的师尊,竟任由对方越靠越近。
月光将两人影子投在竹叶上,纠缠得分不清彼此。
月光如水银泻地,将竹林照得纤毫毕现。
云天灵一愣,今夜月光明亮,她自然什么都看清了。
但她并无意探究云庭山掌门的私事,即刻便飞身而下。
她足尖轻点竹枝,刻意让叶片发出沙沙声响,落地时规规矩矩行了个抱拳礼:
“弟子云天灵,恭聆掌门谕令。”
沈御的目光落在云天灵身上,眼底的寒霜微微化开些许。
这个蓝衣负刀的少女,是云庭山近百年来最出色的弟子——刀意纯粹,心性坚韧,有天赋肯用心。
“云天灵听令。”
沈御开口,但语气已不似平日那般凛冽。
沈御抬手,一道灵光打入云天灵腰间的玉牌:
“万兽阁以无辜生灵炼丹,证据确凿,等你回山之后就请副掌门开九大仙门大审。至于万兽阁的凌月——”
他瞥了眼地上已经昏迷过去的凌月,眼神又冷了下来:
“由你押送回云庭山,等待仙门审问。”
说到此处,沈御忽然顿了顿。
薛妄的手不知何时又缠上了他的衣角,正不安分地摩挲着。
不知道这家伙又想说什么,又要做什么。
但很明显,现在不是说什么做什么的时候。
沈御眉头微蹙,却未立即震开,只是不轻不重地看了笑意盈盈的薛妄一眼,继续嘱咐云天灵道:
“此行若遇危急,可唤我剑意。”
“是,掌门。”
云天灵微微颔首,目光始终规整地垂落在身前三尺处。
虽未直视那红衣男子,但云天灵周身毛孔都在无声颤栗——方才那股令竹林战栗的恐怖威压,此刻正如同活物般缠绕在那人周身。
修真界的强者各有印记,比如说端明仙君的剑气如霜雪覆顶,榴菡体修的威压似山岳倾颓,而眼前这位…
那红衣男子静立于端明仙君身侧,衣袍无风自动,似一团翻涌的血雾。
他周身散发的威压浓稠如实质,血腥气缠绕在他衣袂间,不似寻常杀戮后的腥臭,反倒透着一股诡艳的甜香——那是修为至深的魔头才有的特征,将煞气妖火炼化入骨后的余韵。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此人收敛杀意的本事。
分明应该是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魔君,此刻却笑得慵懒散漫,唯有那双血瞳深处偶尔闪过的暗芒,才泄露出几分危险的本相。
就像一条盘踞在血泊中的毒蛇,鳞片华美,却随时能给人致命一击。
云天灵的不夜天双刀在鞘中震颤不休,这是宝刀对于危险的本能反应。
指节微屈,在不夜天刀下上轻轻一叩,双刀立时止住嗡鸣。
她神色如常,目光始终平稳地落在前方三尺处,既不多看那红衣魔君一眼,也不刻意回避。
——修真界漂泊那些年,云天灵曾在北境雪原向白狼妖学过刀法,在南荒沼泽得鳄精指点过水性。
善恶之分,从来不在皮相。那些口口声声斩妖除魔的正道修士里,多的是比妖魔更肮脏的存在。
就好比,云天灵也并不意外,万兽阁会做出那种拿无辜之生灵炼丹的事情。
在修真界,不择手段的、想要变强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思及此处,云天灵利落地转身,朝着竹林边缘那个昏迷的羽衣女子走去。
月光下,凌月原本华贵的羽衣沾满泥土,被一道莹白法绳捆得结结实实。
那法绳上流转的符文云天灵认得——是端明仙君的雪缚咒,看似轻柔如纱,实则连大乘期修士都挣脱不得。
云天灵半蹲下身,指尖随意地搭在凌月鼻前探了探。确认呼吸尚存后,她单手扣住对方后衣领,像拎一袋稻谷般轻松提起。
这动作她做得行云流水,显然是很有经验了,毕竟拜了一个那样的师傅。
“弟子告退。”
她提着人转身离开,飞身而去。
几个呼吸之间,云天灵的身影如一道蓝色闪电般消失在竹林尽头,翻飞间带起几片青翠竹叶,在空中打了个旋儿,缓缓飘落。
人一走,薛妄像是突然被抽了骨头,整个人软绵绵地往沈御肩上靠。
却又不敢实打实地压上去,只虚虚挨着半边袖子,像片欲落不落的红叶。
他指尖勾着沈御,声音黏糊糊地拖着长调:
“仙君,你这小弟子,瞧着怪特别的。”
沈御没有推开他,望着竹林远端尚未散尽的刀气,嗯了一声:
“根骨上佳,心性坚韧,天生适合修行。”
闻言,薛妄指尖突然一紧,颇有几分醋意,血眸深处暗潮翻涌,语气却愈发柔:
“是嘛,能让仙君夸赞的,想必是极好的。”
“可是天下根骨上佳之人,如此之多,我就没瞧出来她有哪里特别。”
沈御其实不太想和薛妄攀扯这没有价值的话题。
“你方才为何扯我袖子?”
沈御突然转头,霜雪般的眸子直直看进他眼底。
闻言,薛妄怔了怔,忽的笑开了:“我高兴啊,仙君竟许我在门人面前露脸。“
他凑近,吐息拂过沈御耳垂:
“这是不是说明,仙君并不觉得我拿不出手,也不觉得我丢脸。”
又到了一些沈御听不懂的话题上,沈御想了想,还是说:
“薛妄,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是幽都魔君,魔域之主,虽说魔域和修真界之间关系紧张,但,若按礼数,应当奉为上宾,何来拿不拿得出手一说,又何来丢脸一词。”
薛妄低低笑出声来,笑声里却带着几分说不清的涩意。
他薄唇几乎贴上沈御的耳廓,温热吐息裹挟着血腥气:
“你们一向看不起妖魔,‘非我族人,其心必异’,这话你们可最喜欢说了。”
沈御也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他基本上不同人说道理,事实上,他的碎骨兮就是道理,而此刻,真的要凭口舌的时候,端明仙君就很是劣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