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水县离这里不算近,大儿子如果想每天按时上工点卯,肯定要住在县城里才行。
“哎呀,怎么不早说,我还没给你准备东西呢。”宋显赶紧把他囤的果干、肉干,还有今早做的糖三角都装给宋寒承,另外还给装了满满一袋钱。
“不提前说,就是怕阿爹会操心,张罗这些。吃的可以留下了,钱就不用了,去做账房的目的本就是为了赚钱补贴一家里,哪能花家里钱呢。”
宋寒承坚持不要钱袋,宋显没办法,先自己揣着。等回头到长水县了,他再偷偷塞给大儿子就是。
孩子出门在外,哪能没点钱压腰呢,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张大夫的骡子车果然不一样,比陈昌贵的牛车快多了。
宋显又好奇了,打听一个骡子价格是多少,听说需要上万文,他唏嘘不已,真值钱啊。
他兜里攒的那点钱根本不够看,如果想弄个骡车,进县城更快些,看大儿子更方便些,还需继续努力赚钱。
“张大夫这骡子是给人看病赚的?”宋显好奇问。
张大夫哈哈笑,“我哪有这能耐啊。我一个赤脚大夫,开一副药方就几文钱的收入,还要穿衣吃饭,别说一头骡子了,一只骡子耳朵我都买不起。”
“那这骡子是?”
“月影山庄庄主送我的。我运气好,医好了他的伤,他是江湖人,出手阔绰,就送了我一个骡子。”
宋陆远本来躺在骡车昏昏欲睡,忽听人提起他,立马来精神了,坐直了身体。
“我之前就想问来着,这月影山庄庄主是什么来头?”
“江湖第一狂剑,听说过吗?”
这时,宋陆远把胸膛也高高地挺起来了。
宋显回忆了下,“好像听村里孩子玩闹的时候喊过,很厉害?”
张大夫:“特别厉害,在咱们永州郡是第二有名的英雄豪杰——”
“第一!第一!他怎么能是第二呢?”宋陆远急忙打断张大夫的话,恼火地纠正他。
张大夫的眼里笑意更深,似乎在故意逗弄宋陆远:“在宋二兄弟眼里可能是第一,在老夫眼里,他就是第二,比不过江湖第一刀沈得云。”
“谁说的?比得过!他前些日子跟沈得云比试,还赢了呢!”宋陆远越说越骄傲,下巴高高扬起。
“哇,那听起来是好厉害。”宋显跟着附和。
“爹爹,你说,他是不是配称第一英雄豪杰?”宋陆远急忙向宋显求认可。
宋显马上点头,给足二儿子情绪价值:“配配配,超级配!”
“看见没,我爹都说是江湖第一豪杰。张大夫,你快给我改口,不然小心你的骡子被收走!”
张大夫哈哈笑:“好好好,是咱们永州郡是第一有名的英雄豪杰,他行侠仗义,锄强扶弱,凡他所过之处,必斩尽恶邪奸佞,还百姓们一个太平。”
宋陆远立刻鼓掌称赞好厉害,问宋显:“爹,你觉得呢?”
宋显竖起大拇指,完全表达赞同:“乱世之中若能多几位这样的豪杰,咱们老百姓的日子肯定就会好过了,天下太平!”
“那是!”宋陆远很可惜自己没长尾巴,不然此刻他的尾巴肯定会翘到天上去。
他可太牛了,三兄弟中属他最牛!
“那不是。”宋寒承慢悠悠吐出三个字,在宋陆远兴奋的语调中显得尤为突兀。
“什么意思?”
“这样的英雄豪杰不管多几个,都只是多几个而已,不会让天下太平。
若这位只知道打打杀杀的狂剑少年,肯再多学些文韬武略,那想必会有平定天下的能耐。
怕就怕他人懒不好学,心思和嘴巴比竹竿子还直,永远只瞥见世间一角。”
换做平常,宋寒承不会说这么多话去打击宋陆远。
今日他有点太过显摆了,水满则溢,月满则亏,宋寒承不希望宋陆远年纪轻轻就骄傲自满,成了一只坐井观天的蛙,只能看到自己小天地里的辉煌,却对现实世界的危险与残酷毫不知情。
“哼,扫兴。就你好,就你厉害,你还不是跟我们同坐一辆骡车!”
宋陆远不满地扭过头去,不想看宋寒承。
“爹,我以后都不想跟他说话了!”
他大哥总这样,总在他最高兴的时候,给他泼冷水,打击他。
宋显用手指悄悄地戳了戳宋寒承的胳膊,“你今儿奇怪,怎么管上闲事了?那个狂剑少年就是你二弟心里的榜样。在他心里,这狂剑少年就好比天神一般的存在,你说他的神坏话,那就是亵渎他的神啊,他肯定不高兴。”
宋显很会换位思考,如果有人当面说他偶像的坏话,他也不高兴,甚至想跟对方绝交。
宋寒承冷淡着一张脸,不显什么脾气,但也很固执,丝毫没有要改口的意思。
宋显轻咳了一声,凑到宋寒承身边,小声发出提议。
“那用桃仁酥和蓬蒿糕换你们兄弟和解如何?一个是加桃仁、糖油做的酥饼,一个是加蓬蒿、糖油做的甜点,一个味道香甜,一个清新,反正都是极好吃的甜点,是你喜欢的口味。”
“你是大哥,你先扫他的兴,就先开口呗,显得你这个做大哥的为人包容又大气。”
宋寒承默了半晌后,道出一句:“是我不对。”
宋显连忙去推满脸不高兴的宋陆远,“听见没有?你大哥道歉了。”
宋陆远气红的脸色才渐渐有所好转,别扭地哼了一声。
宋显点了一下宋陆远额头:“你大哥都发话了,你什么话都不说?你刚才赌气说的话都对吗?”
“我不该讥讽大哥,更不该说一时情急说我以后都不想跟他说话了!”宋陆远随后就老实赔错。
“你要知道,你的话是真赌气,用来逞口舌之快,泄愤气人的。你大哥的话却是蕴含着真道理的。
大哥不跟你一般见识,是他包容爱护你这个弟弟,以后可不许再说那样伤人的话了。”
这番话宋显很小声地跟宋陆远解释,不远处的宋寒承其实听得一清二楚。
本来他以为宋显因为不了解事情真相,这次会偏着老二。拿甜食与他交易的最终本质,其实还是偏着老二。
但没想到,并不是,他明白他作为兄长的良苦用心,也体谅二弟被扫兴后感受。
他处理得很公平,让他们兄弟都不觉得委屈,却都能反思到自己身上的问题。
宋寒承不得不承认,在养教孩子这方面,他好像确实比不了宋显。宋显仿佛是天生的教育者,注定承担好父亲这份责任。
张大夫全程没敢吭声,他还从没见过俩兄弟之间这么闹脾气过。以前也有大哥告诫二弟的时候,但二弟是从来都是乖乖听着,不敢造次。
今日的江湖第一狂剑,很是恃宠而骄啊,有爹宠的孩子就是不一样。
最妙的当属宋显这位继父了,居然在短时间内同时拿下了永州郡内最难搞的“二狂”。
二弟自不必说了,狂在表面,狂在功夫。老大那才是真的难搞,狂在内里,狂在他洞察一切的缜密、冷静和从容。这样的人能被宋显劝得肯道歉,太厉害了。
张大夫甚至羡慕得也想要一个宋显这样的爹了。
现在给他娘配个冥婚来得及不?
罢了,他爹若是知道,怕是会从坟里面爬出来掐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