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撒大宫殿里的观礼人员也敏感地察觉到这其实意味不明的语句,他们目光交流,眼中都闪过一丝隐秘的笑意。
拉斐尔端起托盘里的酒杯,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摇晃,他看到酒杯里映出自己的脸。
正当他想要喝下这杯酒时,他忽然抬起头,看向对面的路德维希。
路德维希今天真的好生威风,一身耀眼的皇帝华服,披风上缀满各色宝石,胸前的图案是只形状诡异的眼睛,那是“荷鲁斯之眼”,代表神明的庇佑和至高无上的君权。
三十年,他用整整三十年的时间实现自己的野望。
他轻声笑道:“哥哥,祝贺你终于实现自己的梦想。”
言罢,他将这杯酒一饮而尽,动作潇洒。
路德维希表情有些诧异,但也下意识地露出笑容,这是拉斐尔长大以来第一次用那么温和的口吻叫他哥哥,他认为这是两人关系缓和的证明。
加冕仪式结束,皇帝会走到阳台,去面见广场上的人民。
这时,拉斐尔的眉心控制不住地抽动了一下,强忍住自己的不适,利落地转过身,给众人留下个冰冷的背影。
雪莱原本应该做为皇后跟随路德维希去和民众见面,但他看向拉斐尔的背影,敏锐地发现那个背影有些不对劲。
于是,他匆忙地追上去。
因为他擅自脱离大部队,也没和路德维希说上一声,导致副官康拉德不得不吩咐官媒的人切镜头,对准还在襁褓里的海因里希。
安妮把海因里希抱在怀里,这名还在襁褓里的婴儿是路德维希公开的继承人,但看到他的发色和瞳色后,星域网也有不少风言风语,说什么的都有,总之这孩子怎么都像是皇帝亲生的。
路德维希望向雪莱离去的背影,眼神冷酷得像把利剑。
他原本的计划是雪莱喝下酒后,身为皇后的他身体不适暂时到休息室安顿,到时候会是他和拉斐尔一起去阳台上面见人民。
但现在拉斐尔提前离场,雪莱也追上去了,他只能一个人去。
他叹了口气,以为拉斐尔还在置气,就想着先把仪式举行完,然后再去哄哄他。
反正雪莱已经喝下那杯酒,他没必要置一时之气。
这样想着,他重新整理好自己的表情,走上阳台。
当看到皇帝陛下出现时,凯撒大宫殿广场上的人民立刻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他们挥舞手里印有双头鹰图案的小旗帜,那是格林维尔家族的家徽,从此以后也会是皇室的象征。
礼包烟花在奥丁的上空炸开,那么的耀眼浮华,仿佛在预示着黄金时代的来临。
另一边,当拉斐尔终于走到没有人烟的走廊,他的脚步明显已经很凌乱,当转过拐角处时,他的身体一扭,一口乌黑发紫的血溅在猩红的地毯上。
看着地面上的血迹,拉斐尔感到眼睛在发花,眼前的一切都开始发黑,毒酒在他的血液里沸腾,他正在走向死亡。
“拉斐尔!”
当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时,拉斐尔吃力地回过头,看到雪莱焦急地追上来。
他朝雪莱露出一抹类似诀别的笑容,扶住身边的墙壁,身体无力地滑下,跪倒在地板上。
那一瞬间,雪莱仿佛看到是舞台上的蝴蝶夫人,她决绝地饮下毒酒,像一只蝴蝶一样哀哀地凋零。
一切早在刚见面时就注定下来。
雪莱跑上前,努力撑住他的身体,推开最近的大门,将他带进房间,以免让走廊上来往的人发现他们。
这个祈祷室是当初他和雪莱第一次结合的地点,穹顶上雕刻的那些魔神和天使依旧如常地注视着发生在这个房间的一切。
因为雪莱实在撑不起他身体的重量,只好将他平放在地板上,他头上的那顶三重冕滚落在地面,一颗最大的宝石弹了出去,在地板上跳了跳。
雪莱抖着手把拉斐尔的法袍脱下,让他能缓过气,然后就看到拉斐尔开始呕血,大口大口地吐血。
他顿时心急如焚:“拉斐尔,你这是怎么了?别吓唬我。”
他触摸到的这具身躯烫到不可思议的地步,像是在发高烧一样,那些乌黑发紫的血明显是中毒的标志。
拉斐尔……这是要死了吗?
这个恐怖至极的猜想在雪莱的脑海里回荡,拉斐尔要死了,但他却什么都做不了,他从来都是那么废物的一个人,无法摆脱命运的玩弄。
“不,不要死……”
拉斐尔感到腹中传来阴森的阵痛,眼前的场景开始变得模糊,有个淡金色头发的人俯在他身前,正在焦急地呼唤着什么。
好容易看清雪莱的脸后,他手指颤抖地从口袋里拿出个丝绒盒子,塞到雪莱的手里:“给你……”
雪莱不知道这个盒子里是什么,他慌张地接过来后,顺势在拉斐尔面前直接打开。
是枚钻戒,上面是镶嵌一颗巨大的紫色宝石,周围还有一些碎钻,紫钻如众星捧月一般,光芒四射。
钻石的光芒反射在雪莱的脸上,看到盒子里的东西,他直接呆愣住。
这是教宗留下的遗产,是他曾经亲手戴到丽兹手指上的那枚钻戒,而拉斐尔选择把这颗紫钻留给雪莱。
拉斐尔强忍住腹中的疼痛,脸色惨白:“一直以来,我什么都没能给你,这个就留给你,以后好好生活……”
几乎是他话音落下的下一秒,雪莱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一滴一滴地落在拉斐尔胸前的衣服上。
如果换做是以前,他拿到这颗钻戒不知道会有高兴,可为什么偏偏是这种时候。
他像是猛地意识到什么,语气哽咽道:“是那杯酒吗?你早就意识到路德维希给我的酒里有毒,所以你让人把酒换掉了?为什么……”
拉斐尔脸上露出一抹近乎温情的淡笑,他还想说什么,但腹中传来的剧痛却让他再次痛苦地皱眉,毒药在他的血液中飞快地流淌,他的声带被破坏掉,再也说不出话来。
“呃……”
他的脸色呈现出将死之人才会有的惨白,痛苦地呕出一口又一口乌黑发紫的血,牙齿因疼痛而发抖,嘴唇不停地开合,发出的声音却细不可闻。
雪莱眼泪婆娑地给他擦拭脸上的血迹,趴在他的胸口,努力想听清他想说什么。
“拉斐尔,你想说什么,你告诉我……”
终于,在雪莱屏住呼吸,强忍住喉咙间的哽咽后,他才听清拉斐尔到底在说什么。
哥……哥……
他在叫哥哥。
那一刻,雪莱感觉自己的心被酸涩的情绪揉捏至变形,说不出任何话来。
他替我喝下毒酒,把象征家庭和幸福的钻戒塞到我的手里,但生命垂危时口中叫的却是他的哥哥。
雪莱忽然想起当初拉斐尔准备带他坐上星舰,两人彻底打算远走高飞的时候,拉斐尔把他搂在怀里,说着他们以后找个地方安稳地生活下来,雪莱可以开一家画室,他去剧院当舞蹈老师,平平淡淡的,很幸福。
拉斐尔说起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幻想时,那双一直以来都空洞苍白的眼睛也露出一抹光,那是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雪莱相信那时候的拉斐尔是真心想和他一起获得自由的,但在他临死前,他最眷念的却依旧是哥哥以爱为名编造的囚笼。
就像当年小小的他被绑匪关在柜子里的时候,叫的也是哥哥。
意识到这一点后,雪莱顿时心痛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但现在不是他悲春伤秋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