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都王呢,即使心里在意得不行,还是强逼自己不去看身边的少年,也不像是一点儿想法都没有的模样,但他却依旧选择要迎娶王妃,倘若周梵音真是女子,他同自己所厌恶的父王又有什么区别?
周梵音内心讥讽:这两人还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不肯直视自己的心意,都是不坦诚的人,活该他们被薛焯玩弄于股掌之中。
想到这里,周梵音看向薛焯的眼神里不由地多了几分鄙夷的味道:人家小孩几岁,你几岁?老牛吃嫩草的玩意儿。
也罢,反正都不是多清白的人,那他迫害起来也不会有多少负罪感,至于那个叫如意的男孩……
周梵音冷冷地想:算他倒霉吧,没有什么比我的自由更重要。
薛焯一行人在王府落脚后,姜绍为他在听雨阁举办了一场小宴,只待三日后粮草到位便出征。
每到这种热闹的场合,崔遗琅都会独自来到棠梨树下,这次不光是为了逃避薛家那两兄弟,也是想自己冷静一下吧。
他一边用油精心保养两把赤练刀,心不在焉地想白天的事。
周家小姐……想到白天见到的那个小姐,虽然只是一面,崔遗琅便被她通身的气派折服,这样端庄大气的世家小姐当王妃,也是很顺理成章的事情。
他闭上眼,告诫自己:这样已经很好了,我不过是因为王爷的恩情才生出些对王爷的占有欲,这只是因为我太孤独寂寞了,并不是因为我对王爷有私情,如果王爷真的迎娶周家小姐做王妃,我也会像对待王爷一样对待王妃。
这样不停地宽慰自己,崔遗琅依旧感觉胸口一阵酸涩,仿佛是小时候误食了灌木丛中的醋栗果,感觉五脏内服都被那股酸涩的滋味揉捏至变形。
崔遗琅拿起腰间的箫,这是母亲留给他的那把望湘人,自从回到王府后,他每天除了和师父练刀以外,就是练习吹箫,这也算是他闲时难得的爱好。
他拿起望湘人,吹奏了一节小调,音色硿硿然,仿佛是贴在耳边的喃呢诉说,在这空寂的箫声中,他的心情也慢慢地平复下来。
“如意,如意。”
一曲罢了,崔遗琅忽而听到身后有人在叫他的乳名,转过身去看。
在他身后的假山旁边有个身穿秋香色襦裙的少女,十五六岁的年纪,生得杏眼桃腮,妆容明媚,眉心点着妖艳的桃花妆,一双水盈盈的杏眼,笑容狡黠得像只小狐狸。
这是谁?
他在脑海里翻找和这个人有关的记忆,发现自己并不认识这个少女。
但她的脸有点眼熟,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似的。
正当崔遗琅沉思时,女孩已经很自来熟地坐在他身边,大大方方道:“别猜了,我是平阳侯的表妹,他们大人在那边谈正事,我烦得很,所以才出来透透气,听到有人在花苑里吹箫,原来是你啊。”
不知道为什么,崔遗琅觉得她的声音有点奇怪,有种矫揉造作的别扭感,不怎么自然。
崔遗琅认真地看她:“那你为什么会知道我叫如意?”
女孩自然道:“当然是我表哥告诉我的,对了,我叫……我姓周,你可以叫我迦叶。”
崔遗琅垂下眼帘:“你表哥怎么什么都跟你说?”
还有,一上来就这么亲密地喊他的小名,这个女孩也太自来熟了吧,薛家人果然和薛焯一样难缠得很,意识到这女孩是白天那位周家小姐的妹妹,崔遗琅坐在女孩身边,感觉浑身上下都很不自在。
迦叶笑着露出亮晶晶的牙齿:“表哥一向喜欢跟我说别人的小秘密,嘿嘿,刚才我听到有人在吹箫,是你吗?你吹得真好听。”
崔遗琅轻轻地点头,迦叶看到他手里的紫竹箫,毛茸茸的脑袋凑过来:“可以给我看看你的箫吗?”
崔遗琅犹豫了一下,没好意思拒绝,把望湘人递到迦叶的手里。
迦叶活泼好动,一双明媚的眼睛总是亮晶晶的,和她那个冰美人姐姐完全是两个极端,她拿起望湘人,好奇地上下打量,甚至还直接对准箫口,用力地吹气,却只发出几声单调难听的音调。
她皱起俏丽的小鼻子:“这声音怎么那么像放屁?”
崔遗琅本想告诉她箫不是这样吹的,可这时,他注意到迦叶握住望湘人的手,不由地愣住。
她的手纤细白皙,但十个手指上都有很深的伤痕,伤口看上去还很新,血肉模糊的样子看得人触目惊心。
崔遗琅小时候,江都王请来名师教他学琵琶和古琴,琵琶还好,只要不经常弹滑音,按弦是不会对手指造成太大的伤害的,但古琴则完全不一样。
他还记得刚学古琴的时候,他的大拇指上起了个泡,破了道很深的口子,但又不能停下练习,只好强忍住指尖钻心的剧痛继续练习,后来十个指头的皮长好了又破,破了又长,直到好几层皮叠在一起,痛得他晚上连觉都睡不好。
那个时候江都王又不让他去见娘,他天天把自己埋在被褥里哭,直到姜绍把他带回自己的院子,他才终于结束了那段暗无天日的生活。
所以,崔遗琅一看女孩手上的伤口就知道应该是弹琵琶或者古琴造成的。
他犹豫地开口道:“你手上的伤不要紧吧?我看有一点点发炎的症状,最好找医师开个方子擦一下,是弹古琴造成的吗?”
迦叶看向自己手指上的伤口,黑白分明的眼珠一转,露出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是弹琵琶的时候滑伤的,可疼了,当时流了好多血,我表哥嫌弃我长得丑,说我要是再不培养一点才艺,以后肯定找不到好夫婿,要像我姐姐那样拖成老姑娘了。”
崔遗琅听她这么说,心里有点触动,他小时候看到母亲也经常腰酸背痛,她是舞女,从小练舞,身上有不少暗伤,每到冬天身上都有一股很刺鼻的药膏味,她们的选择其实比自己更少。
这样想着,他从自己随身携带的荷包里摸出个小小的珐琅瓷盒,递给迦叶:“这是我师父家传的治疗刀伤的药,你要是不嫌弃,就擦一下吧。”
迦叶眼神古怪地上下打量他,小声嘀咕道:“想不到你小子对女的还挺怜香惜玉的。”
“你说什么?”
她的声音太小,崔遗琅一时没听清她在说什么。
迦叶露出大大的笑容:“没什么,我说你真是个好人,谢谢你的药膏,对了,我请你吃点心。”
她把包得严严实实的手帕拿出来,打开一看,是几块还温热的藕粉桂花糖糕。
迦叶把手帕放在崔遗琅的膝盖上,自己把药膏拿过来,笑嘻嘻道:“你先吃,我给手上的伤口先上药,你以后想吃点心就来找我,我家里的厨子做的点心可好吃了。”
崔遗琅不好拒绝她的好意,拾起一块洁白的藕粉桂花糖糕,放进嘴里,清甜爽口,桂香浓郁,确实很不错。
他轻声道:“你学琵琶尽量少滑音,这样不太会弄伤手指。”
迦叶一边给伤口涂药,一边好奇地看他:“你看上去很懂行,以前也学过琵琶吗?”
崔遗琅点头:“小时候学过一段时间的古琴和琵琶,只是弹得不好,后来就没学了。”
迦叶看向他的手,纤细白皙的一双手,大拇指上隐约能看到一道浅浅的疤痕,应该就是小时候学琴时留下的。
把手指上好药后,迦叶正想拿起一块栗粉糕,又忽然意识到什么,举起十个上好药的手指头,一脸苦恼:“哎呀,差点忘了我手指上都有药,怎么办,我要怎么吃点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