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顺着他玉白的手腕一点点地往下淌,滑过猩红的刀刃,滴落在周梵音的手背上,刺目。
“我,你……”
这是两人第一次这样对视,面对这张脸,周梵音仿佛忘记了啼哭,她近乎痴愣地顿住,眼神有崔遗琅看不懂的复杂思绪。
趁她愣神的功夫,姜绍上前夺下她手里的赤练刀,又忙用手帕给崔遗琅包扎伤口:“如意,你的手,没事吧?”
崔遗琅摇头:“没事,不要紧的。”
姜烈冷眼看兄长的作态,心里冷笑一声,转头去劝周梵音:“嫂子,您别伤心了,你和兄长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他三媒六聘娶进门的正妻,又为他生下嫡长子,立下大功。于情于理,他都不能抛弃您的。”
这话听得姜绍暗自咬牙,他自知理亏,没有出声反驳。
崔遗琅眼神黯淡,却更加坚定自己的想法:何必再插足其中,做兄弟,做君臣,不也能长伴王爷身侧吗?
周梵音觑了他们一眼,神情莫测,进而又哭得跌倒在地:“可是他不要我,他不要我,他只要和他一起长大的崔遗琅,他要同我和离,还怀疑孩子不是他的,天底下有他这么做丈夫,有他这么做父亲的吗?我的命怎么就那么苦啊,我不活了。”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王妃搀起来。”
她闹得天翻地覆,王太后连忙让人把周梵音从地上搀起来后,看着这乱糟糟的局面,王太后直叹气,从一开始她就没多话,都是她儿子造出的冤孽,那就该她儿子自己扛。
但到底是自己亲儿子,王太后还是忍不住说道周梵音几句:“这男人不都是这个样吗?三妻四妾的,你是王妃,是他名正言顺的正妻,又生下世子,这府里就你一个女主人,怎么连这点肚量都没有。”
周梵音不说话,只垂眸试泪,这时姜绍身边的侍从急匆匆地进来,递上一封信:“王爷,淮南郡来的急信。”
姜绍看完信,脸色骤变:“不好,三天前,有一支军队在进攻淮南郡。”
顿时,在场所有人的脸色都凝重起来,薛焯来了。
崔遗琅沉着分析道:“淮南郡位于江宁郡东南侧,地势北高南低,淮南郡若是失守,北方整条防线撕开一道口子,薛焯的铁骑兵便如无人之境。王爷,薛家军队向来屠城搜刮民财,以鼓舞士气,万万不能让城池落入薛焯手中。”
姜绍点头:“如意你跟我走,我们立刻前去支援。”
崔遗琅正要点头,耳边却传来周梵音尖刻的叫声:“你们一起去?是不是又想背着我胡搞乱搞在一起?我不活了我,我这个王妃当得还有什么意思。”
姜绍都要气笑了:“军情在急,你居然还有心思在这里谈论儿女情长,当真是愚不可及。”
他这话似乎把周梵音刺激得更厉害了,周梵音扑到他身上,哭道:“被我说中了吧?你心虚什么?果然是想在军营里和他双宿双飞,我不管,你要么带我一起去,要么把他留下,休想落下我一人,我不管。”
别看周梵音长得弱质纤纤,这锤人的力气一点都不小,姜绍被她一拳头锤在胸口,原本憋在心口的闷气直接被她一拳头锤进肚子里,就差没被她锤得吐血。
姜绍忍无可忍地把她从自己身上撕下来:“你疯了?带你去军营,诸位将士该怎么看我?你不能去。”
不是说军营里不能出现女人,毕竟军营里也有负责给伤员包扎伤口的医女或是煮饭的厨娘,但周梵音一不像长孙皇后那样能勉慰将士,二也没有医女厨娘的本事,带她去军营只会让将士觉得主帅沉溺美色,打仗都离不开女人,负面影响极大。
姜绍耐下性子,把这些道理讲给周梵音听,但她哪里听得进去,声音透出股刺耳的尖刻:“说那么多,还不是想把我扔在王府,给你们两个臭男人单独相处的时间,你休想瞒我。”
她一开始尖叫姜绍就头疼,他从来没见过这么能作的女人。
周梵音这样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崔遗琅不得不开口:“王爷,还是让二郎和你去吧,我和王太后留在王府。而且我这手受了伤,虽然没有伤到要害,但多少也会有些影响,恐怕会耽误行军作战。”
姜绍脸色变了又变,也只能叹气:“也只能这样了,二郎跟我去淮南郡,江都王府就交给你和母亲了。”
薛焯挂帅亲征,他做为主帅也必须亲力亲为,鼓舞士气。
最后,姜绍一脸复杂地看了眼周梵音,叹道:“把王妃送回房里,好生照顾。”
侍女手忙脚乱地上前,把周梵音架回房里,一路上还听得到她的哭声。
“你们蛇鼠一窝,都要害我,我不回去,都要害我!”
好容易把那疯婆娘送走,姜绍直叹气:“她以前虽然说不上端庄贤淑,但也是个寡言少语的性子,怎么这次回来后就跟完全变了个人似的,如果不是还是那张脸差不多,我都要怀疑薛焯是不是把人调包了。”
崔遗琅温声道:“我听我娘说过,妇女在生产前后性情可能会有变化。您不该过分苛责王妃,你有时间……还是多去陪陪她吧。”
他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说出让姜绍去陪王妃的,但既然决定后退一步,他做为忠诚的将士,应该这样规劝自己的主公。
至于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崔遗琅垂下眼,茫然地盯住自己包扎好的手,那抹刺眼的红让他再次清醒过来。
姜绍闻言也是一惊,内心生出一股强烈的恐慌,忙道:“如意,难道你不想和我——”
知道他想说什么,崔遗琅却打断道:“大敌当前,王爷应该以大局为重,我没心思再谈论儿女情长。”
见他不欲多言,姜绍只觉得自己从来没那么憋屈过,两人相对无言,不知过去多久,他才道:“也好,等我回来再说吧。你也不用太在意周梵音的事,我会处理好的。”
崔遗琅不说话,只是摇头,让姜绍内心更是焦灼不安起来。
可是军情不可延误,当晚姜绍便和钟离越带兵赶往淮南郡,往后几天接连传来消息,局势还算明朗,淮南郡守住了。
直到姜绍走后半旬,王妃身边的侍女突然来求见崔遗琅。
“什么?你说王妃和世子殿下不见了?”
骤然听闻这个消息,崔遗琅惊得站起来:“怎么回事,你仔细说来。”
侍女垂眸饮泣,回道:“自从那日满月宴上大闹后,王妃便整日以泪洗面,担惊受怕,说王爷不日就会休掉她,她在这世上再无亲人,一介孤女,倒不如和世子投钱塘江自尽,一死了之。呜呜,今早奴婢发现王妃和世子殿下都不见了,许是昨晚就消失的。”
听到那句“在世上再无亲人”,崔遗琅胸口一痛,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
王妃莫不是真想寻短见?不好!
这时,白术经过探查也来回禀:“下面的人说马厩的马少了一匹,许是王妃牵走的,这兵荒马乱的,她能去哪里呢?”
意识到王妃有可能自寻短见后,崔遗琅当即决定去找人,他对白术嘱咐道:“事态紧急,来不及等王爷回来,王妃一弱女子在外奔走,还抱着小世子,处境一定很危险。我现在就去军营里点五十卫兵,把王妃和世子殿下找回来,府里有王太后驻镇,你不必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