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细致妥帖,但凡换个人来照顾,崔遗琅还不一定现在能恢复到这种程度。
阿芷轻轻地摇头:“不辛苦,我是大夫,这是我应该做的,再说,如意救过我们好几次,他人那么好,我是怎么报答也不为过的。”
她看向床上的少年,眼睛里浮动着盈盈水光,表情里有种她自己都意识不到的明亮。
白术心里一动,忽然开玩笑,掐着嗓子尖声唱起来:“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不如以身相许?”
“你,你说什么呢?!”
阿芷又羞又恼,故意去拧他胳膊上的软肉,白术装模作样地叫痛:“你拧我做什么?戏文里不都这样写的吗?长得好看的男人救了你,那就是小女子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换个长得丑的,就只能是来世做牛做马回报公子了。你难道没有见色起意?”
“见色起意?我才不是色鬼。”阿芷两腮通红,但看得出并不是特别生气。
她也就是表面装腔作态一下而已,被点破内心的那点恋慕,刚开始也有点害羞,但立马就“理直气壮”起来,就是喜欢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如意那么好看,心肠好,武功好,还是个大将军,有很多人喜欢也正常的。
刚来江都王府的时候,阿芷还以为对方做了大将军,肯定不会再和以前那样对待他们兄妹了,没想到他还是那么温柔,一点也没有改变,身上也没有她小时候见过的县官身上的趾高气扬之气,连个伺候他的下人都没有,也没有女人。
既然这样,她想一下也没什么嘛,近水楼台先得月,不试一次怎么知道不行呢,嘿嘿。
白术听了这话却故作放心样:“那就好,我还真以为你跟个纯情少女一样,见了美男子心就丢了,既然你不喜欢,哥哥我就放心了,人家喜欢的是我这样的汉子,纯爷们。”
“啊?如意他喜欢,喜欢你吗?”
阿芷似乎没反应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呆愣楞道:“他怎么能喜欢你呢?!”
如意难道要成为她的嫂子吗?不要啊,喜欢的人成为自己的嫂子,以后吃连夜饭都要坐一桌,这让她怎么怎么面对?!
白术都要吐血了,哭笑不得:“你这什么理解能力?而且你老哥有那么差劲吗?你这语气怎么回事儿。”
见阿芷神色恹恹的不说话,白术用肩膀轻轻地撞她:“真难过了?其实我也为你争取过了,当时我们哥俩在泡温泉,我说想把妹妹许配给他结两姓之好,虽然我只是试探性地说出来的,但他很认真地拒绝了,这可不能怪我。”
阿芷抬起头,泪珠子挂在眼眶上要落不落的:“安慰我一下要死啊?别看我笑话了。”
白术不赞同:“这怎么会是笑话呢?你也到了这个年纪了,喜欢同龄美少年也很正常吧。”
“还没表明心意就知道自己没希望了,是个人都会伤心一下吧。”
“那也没办法,谁让你不是个男孩呢,如果可以,哥哥也愿意和你互换身体,你来做男人,我来做女人,这样你就可以追求如意了,你看,哥哥是不是很大方?”
阿芷听了这话却是冷哼:“我可没同意,谁想和你互换身体了?我才不要做男人呢。”
“可是你也看出来,做男人的好处更多,不是吗?”
虽然白术不是那么封建的人,但阿芷作为军医,还是个女孩,因为整天在军营里混,那里又大多是男人,肢体接触和身体裸露是少不了的,有些嘴巴不干不净的兵痞便开始说些难听的话。
白术听说后将那些男人揍了一顿,还专门派几个侍卫保护她,这才放心让她继续当随军医女。
阿芷冷冷地笑:“那又怎么样?难道我就因为如意不喜欢女孩,就想去当个男人吗?我才不要当男人,男的很多都不爱干净,直到死都压抑不住自己的冲动,小头控制不住大头,自私自利,装模作样,薄情寡义……万一当了男人,我也变成这样讨厌的人,还不如抹脖子死掉算了。”
“别说了,越说越感觉你是在骂我是怎么回事?”
“谁让你对号入座的。”
两兄妹对视,乐得笑出声来,阿芷那点初恋告吹的感伤也淡了。
忽然,阿芷想到什么,笑容渐渐淡了,细细的眉又皱起来:“唉,说到如意,其实我挺希望他不要醒的,如果他醒过来,他又要帮王爷去打仗,他身上的伤真的好多,记得在村子里时,他身上还白白净净的,不到两年的时间,他身上便多了很多疤痕,有些一看就很狰狞,他真的很辛苦。”
说到这里,她垂下眼帘,忽然忍不住哭起来:“当时哥哥你把他背回来时,他浑身都是血,气息也很微弱,我差点以为他就要死了……我很害怕,记得在村子时,你和如意就住在我隔壁,墙上有一个老鼠挖出来的小洞,我们可以通过小洞说话,晚上我睡不着,叫你时你不应,你早睡得鼾声如雷,只有如意还醒着,他很耐心地陪我说话,我们说了很多很多,那时候我其实很想他能留下来。”
从小到大,阿芷身边都没有朋友,因为长得太高,脾气又倔强得很,村子里男孩女孩都不喜欢她,年纪大的长辈也总是对她挑三拣四,说她没有女孩子的温顺乖巧,像只野猫一样不讨人喜欢。
可再怎么讨厌那个村子里的人,她都没想过他们会死,乱世中想要保全自我已经是很艰难了,她觉得和如意的相遇也是一种缘分,所以怎么都想紧紧抓住。
她哭道:“我好怕哪一天你和如意都死在了战场上,只留下我一个人。”
白术脸上那种玩世不恭的笑容消失了,他上前抱住妹妹,轻抚她的背:“阿芷,你放心,我不会死的,不仅是我,还有如意,我们都不该死的。”
他想要的一定都会得到,他再也不要过那种无能为力的日子。
“哥哥……”
阿芷鼻间泛酸,把眼泪一股脑全揩在他的衣襟上。
“呵,还说男人不是好东西,不爱干净,你糟蹋我的衣服时也挺好意思的。”
“知道了,我会给你洗的!”
他们兄妹俩插科打诨时,崔遗琅依旧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或许是像阿芷说的那样,他太累了,只想这么天长地久地睡上一觉。
这天晚上,阿芷照样给崔遗琅守夜,她正要吹灯睡下,忽然听到有人在敲门。
“王妃。”
阿芷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江都王王妃,忙给她请安。
她行的礼不是很标准,但周梵音不是在意这种小事的人:“起来吧,我来看看崔将军,他还没醒过来吗?”
周梵音解下身上的披风,露出下面一身黑色的长裙,她手里提着一盏琉璃宫灯,是一个人来的,身边也没个侍女跟着。
她很瘦,但腰背挺直,气质清冷,容色出众,只一个抬手的简单动作便显得仪态万千。
单论品貌气质,阿芷觉得她见过一面的江都王很相似,两人不愧是夫妻吗?不过听说他们俩关系并不好,早就分房睡了,能维系他们俩关系的也就是小世子了。
阿芷从白术那里打听到一些事情,说就是因为周梵音私自抱着世子出逃,如意才会遇险。
因为这个原因,她对这个女人没什么好感,只是恭敬地回道:“将军伤势严重,一时半会儿可能醒不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