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那份与生俱来的敏锐感知力,从他拥有自主意识开始,他就能感受到公爵对他表面的客气,玛蒂尔达对他发自内心的厌恶,所以他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哥哥身上。
而在他精疲力尽的讨好下,他终于得到了兄长的爱,只是因为有那一份爱的养份,他才能够活下去,但这份爱却在长大后逐渐扭曲,染上它本不该拥有的色彩。
路德维希意味深长地笑:“哦?真的一点超出兄弟之外的感情都没有吗?”
拉斐尔迷茫地张了张嘴,线条分明的喉结在黑暗中动情地耸动,却什么话都说不出。
见他如此,路德维希也不逼他,伸手帮拉斐尔整理好略微凌乱的衣领,温声道:“我等会儿还有个新闻发布会,没时间再守在这里,你是要陪我去新闻发布会,还是就在这里陪雪莱?”
鲁道夫将军已死,自由联邦已经开始撤军,他要赶快稳定局势,顺便早日解决米兰自治区的事情。
拉斐尔低声道:“你自己去吧。”
见他做出选择,路德维希也没生气,反而不在意地笑道:“那你去安慰雪莱吧,你不是很喜欢人家吗?记得好好陪他。”
给人点临终关怀也不是不行。
路德维希垂下眼帘,睫毛在白皙的脸上留下一抹阴影,面容看上去依旧温情脉脉的。
拉斐尔反驳:“……我没有喜欢他。”
路德维希:“那你勾引他干什么?真的一点都没有?”
“……”
见他哑口无言,路德维希爱怜地用手指轻抚弟弟的脸:“记住,不要把你对我的爱分给别人。”
拉斐尔不说话,他绕过路德维希的肩膀,走向病房。
路德维希看向拉斐尔的背影,脸色逐渐冷淡下来,他走出楼梯口,来到明亮的走廊,副官康拉德一直恭敬地站在那里等候命令。
他给了副官康拉德一个眼神,面无表情地整理好自己的军帽和衣领,向前走去。
康拉德自然知道他的意思,无奈地躬身行礼:“是,元帅。”
不过,您能不能考虑不要什么脏活累活都扔给我干,搞得拉斐尔现在看我的脸色都不对,您是衣冠禽兽,但我可是正常人。
当然,这些话他只敢在心里逼逼,是万万不敢讲出来的。
拉斐尔走出楼道时,海兰德总督已经再次陷入深度昏迷,医生和护士正在进行最后的抢救。
雪莱趴在玻璃门上,望着病床上正在接受电击的父亲,哭得满脸是泪,他握住胸前的十字架,不住地祈祷上天不要夺走他最后一个亲人。
在雪莱绝望地流泪时,拉斐尔走到在他身边,伸出手想要安慰他,却又迟疑地空中停住,像是不敢触碰他。
他表情有些痛苦,脸色也苍白得像个病人。
雪莱没有注意到他奇怪的神情,在哭得喘不过气时,他忍不住泪眼朦胧地看向身边的拉斐尔,抓住他的袖口,向他哭诉道:“拉斐尔,我以后没有爸爸了,也没有哥哥了……以后这世界上就真的只剩我一个人了。”
他手指的骨节用力到发白,哭得浑身发抖,几乎要背过气去。
雪莱这些年其实一直因为父亲的冷落而怨恨他,再可再怎么怨,再怎么恨,至少都是他的骨肉至亲,都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家人,他害怕亲人会离他远去,只留下他一个人。
海兰德总督曾经也是个很慈爱的父亲,那时候妈妈也还在,他们一家四口去香山温泉度假,去野外烧烤,当晚他们搭帐篷直接睡在山上,四个人缩在一张毯子下面,因为寒冷每个人都贴得特别近,一起看天上的星星,一起等太阳升起。
可是这样的日子终究是再也不会有了。
雪莱哭得站立不住,拉斐尔忍不住扶住他的肩,张口想要安慰他,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表情痛苦地纠结在一起。
“嘀——”
心电图最后变为一条平滑的直线,意味着病房里的人再也没有任何生命体征。
“不,不要……”
雪莱呼吸停滞了一瞬,心脏像是被挖空了一块,痛得他近乎窒息,他整个人脱力地向后倒去,最后晕倒在拉斐尔的怀里。
拉斐尔抱住晕过去的雪莱,终于压抑不住心底的愧疚,他把雪莱的身体紧紧地搂在怀里,受伤似的小声喃喃:“对不起,我没想到会这样,真的对不起……”
路德维希是个疯子,他早该知道的,是他对不起雪莱,从一开始,他就不该招惹雪莱。
他的手指摩挲雪莱的后颈,眼泪也不自觉地流出来:但是我不会再让你受到伤害的,我发誓,绝对不会让路德维希伤害你的。
第20章 雪莱
海兰督葬礼的前天晚上,公爵发现雪莱没有回家,便问夫人:“雪莱人呢?明天就是他爸爸的葬礼,他现在人跑去哪里了?”
玛蒂尔达本就头疼得受不了,很不耐烦:“你问我我问谁?我又不是他亲妈,凭什么管他?”
公爵一梗:“我就问你一句,你至于火气那么大吗?他和你整天呆在家里,你好歹也关注一下,这是你未来的儿媳妇呢。”
自从教宗来奥丁一趟后,玛蒂尔达的偏头痛愈发厉害,严重时甚至需要注射吗啡才能止疼,她的贴身女仆安妮一刻不离身地照顾她,可她的气色还是一天天地憔悴下来。
如今的玛蒂尔达虽然依旧每日打扮得艳光四射,威风凛凛,面容却呈现出病重之人才有的青玉色,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这是在强撑而已,她似乎也对她的病彻底死了心,每天都神经质地在家里作,把公爵府的所有人都折磨得不得安宁。
但不知为何,她这种阴森鬼魅的气质和拉斐尔愈发相似,两人看上去终于有了点母子的模样,公爵府所有人都不敢招惹因为生病脾气变得愈发古怪的玛蒂尔达,只有拉斐尔从不惯她。
因为病痛的折磨,玛蒂尔达找到机会就不顺心地骂安妮:“我戒指呢,我那枚猫眼石戒指呢,你给我放哪里去了!”
她穿着单薄的睡衣,披头散发地站在客厅的地板上,家里的佣人都战战兢兢地站在旁边不敢说话,明明是她昨晚乱丢乱放,却非要为难别人一番她心里才舒服。
安妮帮她把戒指找回来,跪在地毯上给她戴在手指上,又给她耐心打理那些卷曲凌乱的黑发,重新盘成样式优雅的高髻,在她苍白到有些犯青的脸上涂抹厚重的脂粉,重新变成那个刻薄又美艳的贵妇人。
看到这样一幕,在沙发上抽烟的拉斐尔冷嘲热讽:“你都是老太婆的年纪了,打扮得花枝招展,你给谁看啊。”
“你,你说谁老太婆?你再说一遍!你不也是每天跟个狐狸精似的在那个Omega面前晃?你心里琢磨干什么呢。”
“狐狸精?你骂谁狐狸精?”
“我看见你抱住了他,你以为你瞒的过我的眼睛!你是不是真想把这里变成妓院?”
两个同样病态的人相互指责谩骂,彼此互相看不起却硬生生地凑在同一个屋檐下,让人不禁感叹他俩这辈子不是母子,上辈子也合该是亲生母子。
因为雪莱的消失,公爵有些着急:“这孩子以前晚上从来不外出,到底会去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