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医院的时候,秘书已经提前通知,很快就有推床出来,从霍遥山怀里接过人。
霍遥山站在原地。
秘书这才惊道:“霍总,你的手……”
右手臂砸烂了玻璃,上面还有残渣刺进去的痕迹,鲜血淋漓。伤口处,一个深深的牙印,不断涌出血来。
他刚才竟然一点也没发觉,这会儿,痛感才后知后觉爬上来。
医生要来给霍遥山包扎,他坐在等候区,摇摇头,言简意赅:“先去看他。”
“林公子没事,刘医师在给他包扎,”医生说:“霍总要是不放心,等他包扎完,可以再做一次检查。”
霍遥山不信。
青年咬他手臂那么用力,可见有多痛。
医生只得解释:“不是我们不给林公子打止痛针,但他额头的确伤得不重,只是看着吓人。打针反而不好。”
霍遥山冷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医生:“……”
不是,到底要什么办法?送过来再晚一点,伤口都得结痂。
霍遥山那种看庸医的冷漠视线太明显,医生昧着良心说:“可能是有什么暗伤,我让护士拿点止痛药来。”
霍遥山皱紧眉。
秘书及时道:“谢谢医生,麻烦您多费心,我先跟您给林公子办个住院。”
医生看看霍遥山,又看看秘书。
得,霍总自己都懒得包扎伤口,他医者仁心纯多此一举。
医生:“走吧,前台缴费。”
林在云醒过来时,秘书守在他床边,正在压低声音打电话,似乎在处理公事。
“林公子,”注意到他睁开眼,秘书立刻挂断电话,俯身想按呼叫铃:“你好些了吗?”
林在云道:“别叫人了,我还好。”
青年透白的脸上没一点血色,漆黑的睫毛浓密,垂眼,遮住浅色的瞳孔,神情带了迷茫和忐忑,问他:“你救了我吗?”
秘书给他倒水,手一顿,脸上浮现出迟疑,而后,点了点头:“对,当时您失去意识,我只能送您来医院。”
青年怔怔看着秘书,好似松了口气,白得透明的脸,慢慢露出一个浅浅的笑,轻声道谢。
秘书躲开他的目光。
总裁交代了不要告诉林公子他来过,收钱办事,自己也没办法。
见青年想要坐起身,他连忙伸手扶,说:“总……总之我已经给您家里打过电话,今晚您先好好休息。”
林在云道:“我想下来走走。”
“好,我扶您。”
脚刚沾地,他就闭了闭眼,好像在适应眩晕,雪白下颌骤然绷紧。
秘书抬头,看到他浓密的睫毛颤得厉害,不禁道:“您再躺会儿吧。”
林在云:【痛觉屏蔽再低点,一点感觉都没了,演不出来】
系统:【90%还高啊?85%了,不能再低了】
青年蹙眉,睁开眼,脸更白了点,却一声不吭,慢慢站起来,忍着晕眩的感觉走到门口。
病房外的走廊,只有几个护士,一个医生从对面病房出来,往楼下走,那几个护士也跟了下去。
林在云看着重新空下来的走廊,终于垂眸,转头走回病房。
秘书看在眼里,心中不是滋味,轻轻喊了声:“林公子,霍总他……”又不能和他坦白。
青年却以为他有公事,松开他的手臂:“你去忙吧,我这里真的没事。”
秘书苦笑:“头都破了,怎么会没事呢?林公子,你就好好歇着,别的不用管。”
林在云嗯了一声,半晌,还是低声道:“霍遥山要是找你,你就去吧。”
秘书说:“恒云工位上离了我一时半刻,也不会运转不了。”
林在云点头,脸上却愈发忧虑,半晌,还是说:“我已经好多了,不用守着我。”
秘书将他不自然的反应收入眼底,试探着道:“您是担心霍总那里遇到麻烦吗?”
他冷淡转开眼,侧颊依然苍白没什么血气,语气淡淡:“担心他什么?”
秘书想了想两人在林氏集团的僵持,也觉得是自己脑补太多,尴尬一笑,不再多说。
林在云捧住刚刚倒的热水,冰凉的指尖被杯壁烫红,热气从茶水里翻腾出,扑在他眉眼间,将他漂亮的眼尾拖红。
秘书控制不住想到网上那些视频。
视频里,这双眼里失去焦距,溢满泪珠,苍白的皮肤薄得一吻就泛红,即使再极力自持,却仍被拖入无底的情/欲里。痴心的一张脸,滚下泪珠千百堆。
对面那个人……真的是陶总吗?
“你在想什么?”青年的声音响起。
秘书猛然回过神,为自己的联想羞愧得满脸涨红,扭头去拿水壶,不敢再看林在云。
半晌,才说了一句:“只是觉得,林总和陶总以前应该关系不错。”
秘书知道这话容易被误解,又找补:“这么多年校友,很少见。”
林在云又轻轻应了一声,却完全没有听他说了什么,兀自出神。
秘书忽然见他脸色一白,在床边翻了一番,声音有点仓皇:“我的手表呢?”
“什么手表?”
他踉跄起身,脸上霎时有了冷汗,却还是极力推开想拦住他的秘书。
秘书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他刚走到门口,双腿就一软,整个人滑倒下来,额头抵着墙,勉强撑住身体。
“林公子!”
秘书明白他恐怕弄丢了什么东西,也顾不得给总裁报信,先将他扶起来道:“没事,你说那块表长什么样子?我现在叫人去帮你找。”
苦劝不住,秘书只得扶他下楼。
什么手表比身体还重要,真搞不懂这些有钱人。
“这个霍总可以放心,三院的医疗水平在A市首屈一指。林公子如果有什……”
霍遥山静静听着,目光忽然一滞。
6号楼外,秘书搀着青年,外面还在下雪,周围漆黑不见五指,头顶的天空反而明净如洗。
他从还亮着灯的楼里慢慢走出来,每一步好像都很艰难,没走出两步,就垂着头缓了口气,脸上本就不多的血色尽褪。
连灯光都格外怜爱他,即使他出了楼,那明亮的光仍依恋追着他,在他脚下拖出细长的阴影。
霍遥山走出刘医生伞下,大步走了过去。
秘书一抬头,就对上总裁冰寒的面容,心中一紧:“霍总……”
青年身体一僵,挣开他的手,若无其事地慢慢站直,脸上表情平静。
霍遥山见他面色雪白,脱下大衣,披在他身上,系紧,心中一阵发涩,终于道:“你这是干什么?”
他绷紧脸不说话,摆明无可奉告。
霍遥山垂眸看着他,见他看都不愿意看自己,才慢慢松开手,退开两步。
“送他上去。”
秘书明显感觉到霍总语调极冷,似乎在责怪他的失职,只能辩解:“林公子找不到……”
林在云骤然伸手,轻轻拉住秘书的手臂。
——是制止的动作。
没有多大力气,但已经是他现在能做到的极限。
秘书看着他惨白的侧颊,再次迟疑地对上总裁的目光,硬着头皮道:“落了东西,可能是在车上。”
“胡闹。”
霍遥山神色冷下来,但还是皱眉道:“什么东西?让老吴去找。”
林在云眼睫颤了下,漠然道:“没什么。”
霍遥山皱眉的神情渐渐变了,从他抗拒的语调里,觉察出异样,定定看了他一会儿,才看向旁边的秘书。
秘书飞快低头,但还是瞥了下他的手腕。
林在云垂着眼。
“这个吗?”霍遥山问。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只手表,在医院的灯光下,表盘的细钻熠熠生辉,如一件精美的艺术品。
林在云眼睫重重颤抖了一下,终于看向霍遥山,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意味,微笑道:“送出去的礼物,霍总要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