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用那么早起来,你可以回去稍微睡一会儿,起来之后看看书,然后再去大队办公室…”
毕竟那会子不是农忙时间,连寇松出工都没有那段时间那样非要紧赶慢赶的了,更别说江逢秋了,这时就算是稍微晚一点也没事的。
他们昨天原本说好的是寇松先出门,江逢秋在家里休息一会儿,然后在慢悠悠自己去大队的办公室里,但看着寇松穿好鞋子出门时,他还是下意识喊住了他:
“诶,你等等我,等我,我现在收拾收拾我的卷子,我给你一起走。”
江逢秋一边往里屋跑去,一边对外头的寇松解释,“我觉得我就算早一点去办公室那边也可以,在那里做做点题整理整理资料也行…”
寇松:“嗯好…”
两人一起出门,一路走一路说着闲话,很快到了分岔路口。一个要往今天干活的田间地里去,一个要往生产队的办公室,不能再同路了。
“快去吧。”寇松对他挥了挥手,露出一个略调侃的笑,“你不是说十点多的时候还要来检查嘛?我等你来检查啊…”
听到这话,江逢秋脚下的步子才又快了一些,他也跟着对寇松挥手:“好好干啊,不许偷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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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所在的办公室是个方方正正的小房间,靠窗有台朱红色的办公桌,桌上放着一张透明的玻璃,底下压着一些报纸。
身后的一面墙是整面文件柜,里面放着事关上林村的各种资料及各种手册。而旁边的墙壁则挂着一些奖项等等。
江逢秋要做的事情并不多,最主要的事情就是每天拿着笔和本子田间地头挨个挨个小队的视察两遍,在自己以及社员的工分册上,记录下他们当天的工作情况。
在什么时间干了什么活,又得多少公分,这些都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干的活不一样,每个人的公分也不一样,重的活高一些,轻的活低一些。
手册一共两本,一本由社员自己保管,另一本则是总册手册,只在计分员手里保管,等到年底时,那些本子对账,根据工分领粮食呢。
江逢秋坐在办公桌上翻看了一下以前的记录,尤其是着重看了一下寇松所在的小队,他几乎从来没有旷过工,也没有缺过席,只要出工必是满工。
真是踏实肯干啊…
江逢秋感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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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逢秋看完工分总册,又复习了一会儿,中途大队长来了,他来的那会儿江逢秋正在草稿纸上解一道数学题。
他凑过来好奇的看了一眼,看到草稿纸上画着三角形,里面有英文符号,里面还有各种线条,就问了一句这什么?
江逢秋都还没回答呢,他就自己拿起了江逢秋之前的废旧草稿。
那上面的题目还是寇松之前去别村的老知青那里找来的试卷,江逢秋将其誊了下来,自己没事的时候做一做。
“已知aac的三内角大小为等差数列,额……什么什么,求角abc的大小……嗯,又知定点C的对边高等于…求…嗯…”
题目里一些符号队长没学过,也看不懂,不知怎么念,本来还挺好奇的,最后还是悻悻放下了,顺嘴又问起了别的事:“对了,上午有没有人来找你请假?”
“哎,的确有一个。”
江逢秋翻出册子给大队长看了一眼,
上面的请假人名字,请假时间,包括事由等等都写得非常的清晰明白,比上一个记得清楚多了。
嗯,写的挺好的,挺好的。这样我就放心了。”队长离开时还夸江逢秋,说不愧是读过那么多书的知青啊之类的话。
江逢秋也没有任何骄傲自满的表情,只是浅笑着点头,谦虚的说没有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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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的记分视察还是队长陪着江逢秋一起的,主要是看他适应的怎么样。可能是看他做的还行,下午就没有陪着他一起了,急匆匆进城开会去了。
等生产大队的队长走后,下午就只有江逢秋一个人拿着本子和笔去看情况了。
一路上江逢秋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热情招待,不管以前如何在背后说他的村民,那会子都笑嘻嘻的和他打招呼。
记得到寇松那边的时候,江逢秋并没有特意去和他聊天,只是不动声色的看了看寇松现在的样子。
他那天一天的活儿都挺重的,负责开一块荒地,他热得后背都是汗。江逢秋低头看了看本子,又看了看已经翻开的地面,确定原定的任务目标也早就完成了。
“天气这么热,适当的休息一下吧…”江逢秋站在田埂边,看上去就像是在对所有干活的人客套关心一样,实际余光却一直注意着最边上的寇松。
寇松当然也注意到了江逢秋的目光,但他也并没有冒然上来和他搭话,也没有像其他少爷一样和他热情的套近乎,只是趁其他人不注意不动声色对他点了点头。
等到记工分时,小队的社员门挨个挨个把身上的工分本本交给他,江逢秋挨个挨个记录,基本上都给了满分,只有其中一个社员,因为年纪问题,只有七分。
农村的汉子好多都不认识字,但还是看着自己工分本本上面的方块字笑嘻嘻的说,夸江逢秋写的工整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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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录完这个小队的公分后,江逢秋还要继续前往下一个小队。中途并没有出什么事,除了寇松的二哥觉得他公报私仇外,其他人都觉得江逢秋是在秉公办事。
这能怎么办呢?谁让江逢秋偷偷在旁边抓到了他不仅自己不干活非强迫让另外一个社员帮他干,一直等到江逢秋来记分时,才装装样子的做两下的现成呢?
江逢秋当时也就那么安安静静的听着辩解,等着他狡辩完了,这才慢悠悠的说其实他早在旁边一直看到了。
然后在他脸色惨白重,拿笔在公分本上记下了旷工两个字,又把本本还给了他,状似贴心的说了一句:“下次不要这样啊,我也不想针对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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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几个社员本来就看不惯寇老二了,当然不会对江逢秋的这种行为有什么指责,就是只有当事人寇老二挺不高兴的…
他看着江逢秋要走了,嚷嚷了一句他以前不也是这样?寇松帮他干活,他就在家里躺着玩,不也一样半斤半两的,自己至少还出来了,不知道威风个什么…
江逢秋原本走出去几步的步子瞬间停住,转头认认真真的看了一眼寇老二,以及看热闹的社员们:
“是的,没错,关于你刚才说的这些事,我的确不否认,我以前这样的行为的确不太好,我现在也在努力的改正…”
江逢秋并没有回避否认自己曾经犯下的错,而是直接承认了,这让寇老二和一众社员都愣住了。
他说的太诚恳了,再加上之前农忙的那个把月,江逢秋的改变也是有目共睹,渐渐的,也有其他社员开始为他说话。
“话不是那么说的,主席都说过,人是革.命者,不是神仙,吃五谷杂粮,会犯错误也很正常。重要的在于知错而改,就还是好同志…”
“就是就是就是…”
“明明就是自己不干活,还坏人家小知青同志的名声,自己以前给原来的那个天天送礼,不干活也记个半工,现在小知青知青按规定办事还不高兴了…”
不满的寇老二的人大有人在,只是以前没说出来而已。现在寻着这个由头,通通吧平时的不满宣泄了出来,你一句我一句中,寇老二的表情越来越差。
不过,这和江逢秋有什么关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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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回去之后,他特意把这件事情绘声绘色的和寇松讲了一遍,包括当时寇老二的脸色,还有周围人都说了什么…
一旁的寇松也唇角带笑的听着,看他说到口干舌燥时,还默默的给他递过去了一杯早就晾干了的温白开。
江逢秋连着大口喝了两口,嗓子这才润了一点。至于搪瓷杯里的水嘛,当然依旧是甜滋滋的。
“对了,下午我在去记分的时候,顺便把东西拿回来了,还不少…”江逢秋抿了抿唇,“我等会儿带你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