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今天很显然不能进病房了。
于是裴君泽干脆坐在走廊外的休息椅上自顾自吃起了饭,一面咀嚼着,隐约还能听到一些病房里的噼里啪啦的声音,好像有谁在砸东西?
在他刚把最后一块茄子吞入腹中后,病房走出来一个裴君泽眼熟的中年男人,他一眼就看到了裴君泽。
看到他在外面吃饭,对方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大喜,一副看到救世主的模样,大步走向他:
“您可算来了,裴先生…”
那个中年男人絮絮叨叨,“您快进去吧,小少爷正闹着要找您呢,我还打算去学校接您的…”
他把裴君泽引到病房,
自己说是去找什么医生去了。
但等他离开后,裴君泽却并没有直接推门进去,而是选择先在门口观望一下屋里面具体情景再做决定。
嗯…一片狼藉,也不知道在这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争执。
床上的司谦与裴君泽面前的样子判若两人,脑袋上绑着纱布开始往外渗血了。
从对话里中,裴君泽猜测司谦可能是误会了什么,不然他的母亲也不会解释说她来的时候,房间就没人。
“我怎么可能对他说什么,我既然之前答应过你,以后绝对不干涉你的事,就不会干涉!”
程女士是司谦的亲生母亲,裴君泽在上辈子见过的,这辈子的她和记忆中差不多,面上妆容依旧精致,再加上日常保养得到,又或者做了些美容项目,总之她看上去并不显年纪。
她一张脸看着至多也就三十来岁,一点都看不出有两个儿子,其中最大的儿子二十九岁了,已经成家,最小的也已经二十七岁了。
程女士也算个极有手腕的角色,不仅自己嫁入豪门,本身还是一位比较有名的女企业家,上辈子的她哪怕和小儿子闹得很僵,说着不来看他,最后还是来看了。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可没动你那个心肝宝贝,是人家压根就没把你放在心上…”
在解释完自己没对裴君泽做什么以后,程女士冷笑了两声,叫了司谦的全名。
“司谦,你现在看看你自己,照一照镜子,就为了一个男人,要死要活的,你丢不丢人啊?!”
床上的司谦不说话,垂着脑袋。
而程女士的语气愈发嘲讽起来:
“我见过你说的那个小子,那可不是一个省油的灯,想想你这大半年在他身上砸了多少钱,人家对你又是什么态度?那个大学生可精明着呢,你能不能长点脑子?”
司谦还是不说话。
程女士有些急了,从手提包里拿了一沓文件。裴君泽看不清那些是什么,但似乎是他以前的一些事?
之所以这样猜测,因为司谦母亲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
“你自己睁大眼睛好好看看,你迷上的男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你醒一醒吧!”
司谦这时才终于应声,也不知道是在对面前的女人说,还是对自己说:“…可是…我爱他”
一开始司谦的母亲还没听清,又重复了一遍:“你刚说什么?”
然后司谦又重复了一遍,程女士终于听清了,也明白了司谦的意思。
意思就是那些利害关系他都知道,他知道裴君泽不是个良人,知道那是个火坑,但他愿意飞蛾扑火,愿意跳进去,因为他爱他。
程女士明显更气了,气的肩膀颤抖起来,气得呼吸急促,感觉下一秒就要被司谦给气死过去了。
“我…我怎么生出了你这个蠢货!你迟早有一天,你得死在他手里,你才知道后悔!”
司谦却突然笑了,眼底的情绪异常平静,语气更是认真:
“如果你真把我当儿子,要是哪天我死了,你答应我,不要来看我…也不要对他说什么做什么…”
第16章 野心勃勃恐同攻重生以后16
裴君泽是见过程女士的。
上辈子第一次听到她的声音,是在读大三那年的年末,那是他第一次听到司谦的妈妈给他打电话。
电话里的女人语气非常强势,一接通就直接让他赶紧滚回去祭祖。
第二次则是他在大学毕业不久,那时他已在司谦的公司里身居要职,程女士过来看司谦时,他俩上一秒还在办公室里亲密。
严格一点,是司谦单方面试图和裴君泽亲密的时候,程女士推门而入,也算是第一次和裴君泽见面。
司谦像只护崽的老母鸡一样把裴君泽挡在身后,对他母亲的到来表现得非常防备:“你来做什么?”
他母亲对他的行为只冷笑一声,用长长的美甲拨弄了一下新做的头发:“难怪司家下任继承人没选你,你大哥的确是比你优秀千万倍!你别说接手家族,你连个男人都绑不住…”
果然是亲母子,一开口就知道朝着司谦最在意的两处下刀。言辞,司谦脸色果然更阴郁了:
“我没说我能和大哥比啊,司家那点东西,我从来都不稀罕呢…至于男人,我不觉得你比我更有发言权…”
*
不同于其他小说或者影视剧里主角总是会遇见来自家长方面的阻碍,司谦的家人很少出现在裴君泽面前。
这可能和他们家本身的亲缘关系很淡薄有关,也可能是和司谦和家里关系不好,早早从家里分出来有关。
司谦很信任裴君泽,几乎什么都告诉他,所以他知道许多司谦的事,也知道他当年分家的时候还没成年…
他那时运气挺好的,脑子也不笨,再者说,二十世纪初的那十年本就是国内最为高速发展的时候,完全就是巨大的风口。
司谦靠着他亲生父亲给的第一笔初始资金,很快就把自己的台子给搭了起来。
因为都是自己挣来的,所以司谦相比起其他向家里伸手要钱的富二代,他比较自由,并不受家里管束。
当然,相对应的,他的家人也几乎不怎么和他往来,甚至他死亡的葬礼上,他生父生母都没来。
至于那个在司谦口中唯一对他好的爷爷,那时已经死了有三年多了。
*
不过在死后几天,司谦的生母倒是来了。那也是裴君泽最后一次见到程女士,是第五天还是第六天来着?
程女士穿着一身红色的长款风衣,戴着一副宽大的墨镜,新烫的波浪卷随着微风的方向微微晃动着。
“我就知道,那蠢货早晚得死在你手里。”程女士戴着墨镜,看不太清具体的表情,但语气是鄙夷的。
然后,她踩着高跟鞋走了。
本来裴君泽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应该如何应对可能出现的反扑,甚至连召开记者会时,用什么样的语气和什么表情去澄清他都想好了。
结果,预想中来自司家人的报复并没有迎来,这也一度让裴君泽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是为什么呢。
而重生以后,这个问题突然就被当事人轻描淡写的说出来了。
*
裴君泽自己都很难说清自己是什么心情,只觉得胸口仿佛被塞满了棉花,闷闷的,有点透不过气。
上辈子引以为傲的布局瞬间成为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在他费尽心心机才终于得到某一样东西后,最后发现原主人压根从一开始就愿意双手奉上的…
这也太好笑了。
裴君泽第一次开始认真的思考,以前的他那么厌恶司谦的接触和靠近,是真的抗拒司谦本人吗?还是…
还是说他是把对其他人的厌恶和恨意通通转移到他的身上了?顺着这条思路,一些过去未曾注意到的想法便愈发明朗起来。
的确啊,曾经在他的心里,似乎是真就觉得司谦和村里那几个叔叔伯伯没什么区别,都一样恶心。
在他的潜意识里,他忽略了司谦对他的好,一度认为他给的那些好处和他当初收到的那些又酸又涩的野桃是一个性质。
他擅自把幼年遭遇到的所有负面情绪都算在他头上。他到底……到底在干什么啊。
那一刻,裴君泽静静站在门外,脑袋像一台瞬间失去信号的老旧电视机,眼前全是密密麻麻的黑白麻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