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好碗的杨驰一转头也看到邱至简的动作,跟着过来,摸了摸那道刻痕,面露怀念:“这还是你第一次过来找我那次呢…”
“那一次你突然跑来找我,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可我把吓坏了,外面多危险啊,那么多人贩子,你还是个小孩子…”
哪怕过去这么久,三十五岁的杨驰提到那时候依旧还是心有余悸的样子,“哎,也幸好你当时没出什么事啊…”
刻痕旁边还有用油性笔写下的日期:
【2013.7.20,简留。】
邱至简是一九九八年出生的,生肖属虎,所以旁边还有一只简笔画的小老虎,那是杨驰画的,过去这么久,早已经有些模糊了。
但很奇怪,邱至简在看到那些时,脑子里依旧还是能想到想到当时画这些的场面,能想起自己在划下第一道后说自己以后肯定能比这个高。
杨驰当时是什么表情呢,他挺高兴的,不仅没有觉得他弄坏墙壁,反而怎么一笔一画在刻痕后面画出了一只小老虎。
从那以后,墙面上每多增一道刻痕,他都会在后面画上不同表情的小老虎,然后笑呵呵的夸他:“哎呀,咱们小简又长高了。”
*
邱至简触摸着墙壁上一道道逐渐升高的划痕,仿佛触摸到了实质的时间在他的指尖流逝。
划痕一直停止在2017年就再也没有新的划痕了。那一年,他十九岁,即将上大学。
从法律意义上,也算是一个成年人了。
或许是迟来的叛逆期作祟,又或许是他上大学之后见识了太多太多眼花缭乱的东西。总之他和杨驰的感情开始不那么稳定起来。
在邱至简心里,他和杨驰之间,至始至终都是他在维系感情。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是他在精心的蹲守他,往后后面的每一次相处,也都是他扮演出一副乖孩子的模样,在他面前讨巧卖乖。
他那时候,就是感觉装累了吧?
也刚好那时候杨驰的工厂经营不善,收益减少,也不能给予他更多了…
“小简?”
已经把碗洗好,厨房收拾好,顺便把饭厅的桌子擦好的杨驰估计是看着他怎么还在呆呆的站在那里看划痕,于是过来拉他。
“现在才中午,等外头太阳小一点了,要不要出去走一走?我陪你啊”他如此提议道,“你还记得之前那个正在修缮的公园吗?现在已经重修好了,比之前大多了…”
“……”
见邱至简沉默着没吭声,杨驰估计以为他现在不愿意出门,也就没再提了:“你晚上想吃什么?我等会儿去菜市场买点。”
“……恩。都可以。”
*
更改受益人倒是不怎么花时间,打电话,再见面重新签订一张张合同,一天内就解决了。还有一天,他用来思考怎么找死。
期间杨驰什么都不知道,有好几次,他还偷偷拿着他的手机出去接电话,他估计还以为邱至简没看到呢,其实他都看到了。
也能猜到应该是催收打的。
同时杨驰也在联系中介了,作为一套地段很好的学区房,在他有意说要出售的情况那天开始,上门看房的购买者还是挺多的。
陆陆续续都有不同的人过来看房子,杨驰因为要忙着招待,也就一时没休息,等送走中介后,转头发现邱至简不见了。
明明之前还坐在沙发上的…
“小简?”
卧室看了,没有。
厕所门是开着的,扫一眼就能看到里面没有人。厨房里也没有,以前的小书房里也没有…
不知为何,杨驰心里有种巨大的恐慌,他立刻摸出电话给邱至简打电话,在等听到里面熟悉的提示音后又突然反应过来——他已经被邱至简拉黑很久了。
杨驰急得不行,都想着要报警了,这才发现桌上的水杯下压着一张纸条:
“我出去了,一会儿就回来。”
心下都还没松快多久呢,他很快接到了一通陌生电话,对面的人先是询问了一下他的身份,跟着让他赶快去医院。
“什么?!”
在听清楚电话里的人说了什么以后,杨驰的大脑轰的一声,霎时间,他只觉天旋地转,耳边只能听到尖锐的耳鸣声。
*
在和杨驰时隔五年后再度重逢的第五天,
邱至简死了。
他记得很清楚自己绝对就是死了,他当然还有点期待杨驰看到后会是什么样子呢,并且还稍微替杨驰算了一笔账。
他已经还了一点就,拿到理赔五百万后,还掉剩余的,他怎么也还能剩个百来万。
挺好的,
他对自己这个结果还挺满意。
恍惚间,他好像还听到了什么声音,也没注意对方到底和他说了什么,便彻底陷入昏迷了。然后,然后……他居然再次醒了过来。
邱至简一脸平静的听完了脑袋里那个奇怪的声音讲的所有话后,也大概理清了自己现在的处境,他似乎因为某种力量回到了过去?
那个语调冰冷且毫无起伏的机械音将他称之为用户,并告诉有任何疑问也可以在心底和他进行交流,还说什么它签订了协议,绝对不会干涉他的行为,更不会窥探他的记忆。
【噢…我明白了。】
*
邱至简那时候正坐在一辆行驶中的小面包车之上,封闭的空间里有股说不出来的难闻气味,是汗臭和廉价香水以及机油混合在一起的怪味。
让他有点想吐。
前排有个小孩一直在哭闹不止,还有个大叔扯着嗓子打电话,时不时咳出一口老痰朝窗外吐去。而他自己坐在最后排靠窗户的位置,旁边是一个中年大叔,很胖,几乎快把他挤到最边缘了。
大叔的旁边是一个年轻男人和一个中年大婶,还有一个估计是大婶的女儿。
光后排就坐了四个人。
毫无疑问,这是一辆超载的小轿车。
邱至简转头看向玻璃窗的倒影,果不其然看到了一张既熟悉又陌生脸庞。
熟悉感来源于那本就是他自己的脸,眼角眉梢之间还是能够看出一些往日的端倪;而陌生则在于他已经有好多年没有看到过这张脸了。
强行忽略掉心头那股莫名别扭后,邱至简开始回想自己现在的现状,其实也不用回想了,他光看着自己这辆车,看着脚边的红色带子,以及自己腿上抱着的书包就该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应该是第一次从树木县跑去找杨驰那一次,那年是二零一三年,他十五岁,人生中第一次离开那个巴掌大小的树木县。
那时他还没有办身份证,在车站买不了票,所以只能坐这种在车站外拉客的黑车。
一路上发生了好多好多事,因为他杨驰住的地方离树木县太远了,他一路上坐了好几趟黑车,其中有一趟还转错了。
的确是他听错了地址,司机当时着急拉客也没仔细听他去哪儿,等开了半路才知道这小孩根本不是朝那个方向走的,直接把他扔在了半路。
上辈子的杨驰知道他一路上的遭遇后,脸色顿时变了,一把把他抱着很紧很紧:“天呐,你胆子也太大了,还跑去坐黑车,万一被卖了怎么办啊…你以后要是想来找我,一定要提前跟我说,我好过来接你,知道吗?”
而邱至简之所以主动去找他,是因为他那段时间太忙了,没怎么回他的消息。千里之外的邱至简以为他不愿意资助自己了,这才……
见面后,他哇哇的哭,给杨驰哭得心软得不行,看他穿得那么旧,又当即带着他出去买了一套新衣服,让他在他家过完了一整个暑假。
不得不说,那时候才十来岁的邱至简真的很聪明,因为从那以后,杨驰哪怕再忙也会回他的消息。
给他发消息的频率也变得频繁起来,从一开始的简短的问候,慢慢的,开始关心他的学习,担心他的身体…
*
“先听我说完…”
前面的司机还在大声叮嘱的后面的乘客,等会查车了,哪些人就留在车里,哪些人就先下去一下,等走个几步,到前面再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