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嫌弃的那种仔细,而是……
而是像在威胁什么似的。
秦珩气笑了,低声问:“池老师,请问我分扣哪儿了?”刚才还说缺点不扣分,怎么到他这里就开始倒扣?
这声池老师有点低沉,一下子就把茶河雅座里一起学习时绵延下来的“礼仪”打破。
明明……
明明以前秦珩也指着作业本问过这样的话,可池宁就是能感觉到这次是不一样的。
池宁支支吾吾,老老实实道:“有、有点黑。”
秦珩:……
教他格斗的教练比他黑多了,这个肤色就是晒得多,还没蜕干净呢,蜜色而已,多健康啊。
“还有没有别的?”
池宁这会儿又敏锐地察觉到秦珩好像有点儿不开心。
他小声开口,跟夸人体标本似的说:“额鳞饱满,眉弓与颧骨水平线呈120度夹角,眼窝深邃,好看。”
秦珩:……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把我解剖了。
秦珩的嘴角勾起。
池宁见势大好,立刻乘胜追击:“肩颈连接线长得很标准,胸廓饱满。”
他嘴巴一瓢,“要不要拍个x光片看看?”
秦珩:这倒也不必。
进度过快,如此露骨,为时尚早。
他醒悟了,“原来我是满分往下扣一分?”
池宁点头,“昂。”
秦珩笑了笑。
还行,月满则亏,水满则盈。
少一分挺好。
今天就这样吧。
一开始,他是真的吃醋了,虽然明白自己没有立场,可感情难以控制。
等看到了池宁的反应和表情,那点醋意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池宁应该是有点儿喜欢他的,只是还没意识到。
钓鱼,讲究一个松弛有度。不能一下子收紧鱼线。小鱼咬住饵料之后要稍微遛一遛。等小鱼游累了,就可以把鱼线提上来,这样可以防止脱钩。
秦珩道,“走吧,回包厢,一会儿王老师该等急了。”
池宁哦了一声,没走几步,又听秦珩问:“那我比李秋河多几分。”
池宁不明白,这会儿的秦珩说起话来好像又不一样了。
刚才回答不上来的问题,这时候嘴巴一闭一张,“可能十几分吧?”
说完,不仅耳朵没热,甚至还能分神考虑别的事情,过热的cpu滋啦一下冷却了。
池宁坐回餐桌前。
包厢里的电视在放动物世界。
非洲大草原上的藏羚羊被黑豹追上了,它被叼住了喉咙,只能徒劳地蹬腿。
没踢几下,黑豹就撒开嘴,还用鼻尖拱一拱它,示意小羚羊继续跑。
羚羊就这么被叼了三次,最后精疲力竭地倒下。
王权一按遥控器,画面变成了亮剑。
池宁回不过神,觉得自己像那只羚羊。
他伸手捂了一下脖子,感同身受地感受到了一种奇异的,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因为肾上腺素的分泌,这种危机感变得紧迫、致命……
令人上瘾。
电视里,李云龙说:“二营长,你他-娘的意大利炮呢?给老子拉来。”
包厢里,王权说:“我装毕业证书那两个红袋子呢?给我拉来?”
李秋河帮着喝了酒以后分外不争气的王权把红袋子拿过去。
王权扯那个袋子的时候,李秋河没松手。
王老师笑道:“舍不得毕业啊,那再读一年?”
李秋河:“不不,老师,我以后常来看您。”
教别人学习也太折磨人了,溜了溜了。
王权笑笑,守着那两个红袋子,从里面掏长得和荣誉奖状似的毕业证书。
小小一个,还没有巴掌大。
王权随手摸了一张,喊:“池宁。”
池宁就走上前,双手接过毕业证,“谢谢王老师。”
王权嗯了一声,又忍不住叮嘱,“出了学校要按时吃饭,保护好肠胃,你高一高二的时候瘦得要命,动不动就脸色发白,吓人。”
池宁点头,眼睛莫名有点酸涩。
王权喊下一个,“李秋河。”
李秋河走过去,他就道:“给你开的证明夹里面了,这半年辛苦你,暑假好好玩。”
李秋河的眼泪一下子落了下来。
上学的时候想毕业,真到了毕业又全都舍不得了。
低低的啜泣声蔓延开来。
听得王权吸了吸鼻子,“干什么,这样我怎么发?”
池宁捏着毕业证,悄悄出了包厢,走到柜台,偷偷结账,“9号,王先生定的包厢,结账。”
银行卡在pos机上一划,刷掉6000多。
唠叨的中年男人自己平常穿着最便宜的衣服,给学生的东西倒全都是最好的。
池宁折回包厢,刚打开门就被李秋河勾住了肩膀,“等我大学毕业了,就去你家给你打工!”
池宁半点没客气,“好啊好啊。过两年我家研究室得招研究生了,你争取保研。”
S大的研究生竞争激烈,李秋河斗志昂扬,“池神,我一定会和你重逢的!到时候再、再续前缘!”
秦珩瞥了李秋河一眼。
李秋河莫名打了个寒噤,他松开勾住池宁肩膀的手,搓了搓自己的手臂,“奇怪,难道是包厢里的空调开得太大了?我怎么感觉这么冷呢?”
秦珩指了指包厢角落,“那边空调风吹不到,不冷。”
“谢谢啊。你人还怪不错的嘞。”李秋河一边夸,一边搓着胳膊走了。
池宁看了看他的背影,又看向秦珩。
他发现秦珩的热心肠好像都带着目的,是片面的,看似很友善,帮助了别人,实际上心底藏得深着呢。
焉儿坏。
“你赶李秋河走干什么?”池宁问。
秦珩讶异,“你看出来了?”
池宁困倦地嗯了一声。
今天打了一天比赛,赛后又马不停蹄地去接秦珩,现在还参加聚会,太累了。
一会儿回家后还得偷偷收拾行李……
“你刚刚是不是偷结过账了?”秦珩凑到池宁耳边,“我们先走,否则等王老师回过神,他肯定会想办法把钱打给你。”
也对。
早点回家还能早点睡觉。
早跑早享受。
在老师眼皮子底下跑走这件事,今天应该是最后一次。
池宁咂嘴,夸夸自己:瞧瞧,多有始有终啊。
他理直气壮地想完,跟秦珩一起溜出饭店,临分开前,池宁道:“记得收拾行李。我们要玩一周。”
池宁对着秦珩千叮咛万嘱咐的时候,万万没想到自己才是忘记的那一个。
也不能说忘记。
是他昨天太累,回家洗漱后想稍微休息一会儿,等夜深人静的时候再偷偷起来收拾,为此还定了凌晨的闹钟。
结果闹钟没把他闹醒……
一觉睡到了天亮。
池宁看到手机上秦珩的未接来电,顿时更加心虚了。
还好没错过碰头时间,赶紧换衣服。
池宁拉开衣柜,手指在寻常的白衬衫上面一顿,脑子里突兀地冒出了昨天秦珩说过的话:“去露营那天你打算穿什么?这身还挺好看的。”
池宁指尖一转,快速拿了一套和昨天穿着差不多的手工丝质衬衫换上。
带衬衫夹的时候,又不自在地扯了一下绷在大腿上的黑色带子。
接着迅速往手提行李箱里随便装了一点儿换洗衣物和日用品,提着小箱子,偷偷打开后院的小门,悄声无息地溜出家门,打车前往实验室和秦珩碰头。
才打开实验室的大门,就看到秦珩靠在水族箱边上,提着一大袋处理好的虾和海鲜,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池宁:……
两辈子第一次这么心虚。
秦珩看着池宁的手提式小行李箱,“你不用带行李,我给你收过了。”
池宁想到了半夜的未接电话。秦珩大概率在发现没人接电话的时候就料到他睡着了,多收了一份行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