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希夷注视着他的脸,道:“你在踏出天罡秘境后,只有很微小的可能会回到原来的世界。”
池愉漂亮的脸上流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他问:“……什么意思?”
谢希夷道:“字面意思,回道原来的世界只是小概率事件,更大的概率是被界与界的规则碾碎。”
他唇角翘起,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也就是说,你从天罡秘境出去,很大可能会身死道消,连元魄都不会剩下一丝。”
池愉静静地看着他,“玄寂师兄,其实你不是忘了,对吗?”
谢希夷挑眉,“为什么这么说?”
池愉道:“因为你是玄寂师兄,这种事情你不会忘,你在怀疑我。”
怀疑他与他的玄寂师兄的感情,怀疑他对小球的感情,怀疑他的一切。
失去所有的玄寂师兄,即使他表现得再好,他都不会对他有多余的信任。
池愉甚至有预感,若是他表现出半分退缩,眼前这个玄寂师兄,会有极大的可能将他杀掉。
玄寂师兄,其实我也了解你啊。
池愉勾起唇角,对着谢希夷笑了起来,“玄寂师兄,就算你这么说,我也要堵上那万分之一的可能,回到玄寂师兄身边,他在无量秘境闭关,我在等他,他也在等我,小球也在等我。”
“玄寂师兄,你遇到这些事情,我为你悲痛,但你是时间乱流带来的过去的旧影,真实属于我和我的玄寂师兄,所以我不会停留,我会一往无前,回到玄寂师兄身边去。”
池愉说完,重新抬起腿,没有丝毫犹豫地大步走向了天罡秘境的出口。
光团将他吞没,他跨过秘境与现实的那道坎,在感受到一阵天旋地转之后,池愉彻底失去了意识。
谢希夷慢慢地跟在他身后走出了天罡秘境,看着他消失在原地,低声自语道:“有意思。”
先前还说超脱形相,他也是他的玄寂师兄,现在竟直接变脸,说他是过去的旧影。
看样子,这小子很记仇。
不过,他真的稍微有那么点……羡慕另一个世界的自己了。
*
无量秘境之中,谢希夷终于炼出了二十六节佛骨。
佛骨这种东西,并非一朝一夕就能炼出来的,越到后面便越难。
前面十四节佛骨,他用了五年,后面八节,他用了六年。
无量秘境的六年,是现实的七十二天。
从他进入秘境之后,现实过去了一百三十三天。
池愉还在等他的回信,而他让他等了这么久。
谢希夷面无表情的脸庞之下,是一颗忐忑的心。
他仔仔细细地用了清尘术,将身上因为禅定而落下的尘埃清除。再去见了上善尊者。
上善尊者依旧在跟寒山尊者下棋,见谢希夷来了,两位尊者对视了一眼,上善尊者开口道:“玄寂,你已经成功炼出二十六节佛骨,修为也到了第三禅第二境界无量净天境界大圆满,若再给你二十年,你定然能修成佛子之位。”
谢希夷语气坚定道:“请尊者放我出关。”
上善问道:“放你两天可还作数?”
谢希夷顿了顿,低声道:“尊者可知拔苗助长?佛子之位既已空缺几百年,又何必在乎年年岁岁?”
上善沉默,道:“看来你已经做好了抉择。”
谢希夷道:“弟子什么都没说。”
上善道:“什么都没说,便代表什么都说了。”
谢希夷:“弟子……”
他话还未说完,上善丢给他一个玉匙,道:“如此,你便走吧。”
谢希夷金眸微微一亮,接过那个玉匙,诚心行了一礼道:“多谢尊者。”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寒山看着他离去后,才道:“你知道留不下玄寂,你也仍然想着留下他。”
上善道:“本尊与玄寂虽还未有师徒之名,但已有了师徒之实,本尊怜爱他,纵使知道绝无可能,也想引他走向佛门大道,如此,他才能真正地成佛成神。”
寒山道:“他有魔心、偏执心、反骨,这三种心境注定他难成佛子,而他们家族修炼的特殊性,也注定他无法斩断红尘。”
上善道:“是了,所以他注定成不了佛,本尊想渡他,却无可渡起。”
寒山道:“罢了,且看以后罢,纵使我们做得再多,若天道执迷不悟,依旧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上善道:“本尊会传令下去,玄寂之错,轻轻放过。”
之后,便是等了。
*
谢希夷出了关,守在无量秘境入口的大和尚双掌合十,“玄寂……”他一顿,语气惊讶了几分,“……师兄。”
因为谢希夷的修为比他高,大和尚也从善如流地改了口,喊谢希夷为师兄。
这个世界便是如此,不以辈分资历为尊,而是以修为为尊。
修为赶上来,便能令之前叫师兄的倒反天罡过来喊他师兄。
谢希夷将无量秘境的玉匙交给他,“师弟,请收好。”
大和尚伸手接过,瞬间就感受到了从玉匙身上传来的刺痛感,“玄寂师兄你——”
谢希夷轻轻一笑,道:“这种程度的禁制,师弟应该能解决吧?——若是摔了玉匙,小心尊者拿你是问。”
大和尚:“……”
这么小心眼,真的会是阿耨多罗佛门未来佛子?
谢希夷不再逗留,他脚步轻快地赶向罗珀禅门。
池愉,池愉,他的师弟。
分别太久,闭关太久,谢希夷的内修境界的确得到了很大的提升,但他静置太久,情毒的反扑也同样强烈。
沾染了情毒,思念便也是毒,令他的理智与克制都在退却。
他想,池愉如此依恋他,这么久未曾见他,想必也同样十分想念他。
池愉还什么都不懂,如此,也不必执着于克制忍耐。
他要告诉池愉,他的心意。
或许他会慌乱,但,他已经与他神交过,神识到处都是他的灵韵,已经有了道侣之实,又如此依赖亲近他,只要他坚持,池愉总会动摇。
是啊,没有必要执着于害怕伤害他,他的龙师弟,无论何时何地,都有一颗坚定的心。
池愉如此柔软地喜爱着他、依恋着他,又怎会被他的喜爱所伤?
从始至终,佛子之位于谢希夷而言,都不重要。
此时此刻,于他而言,最重要的是池愉。
谢希夷疑惑于之前竟然一直纠结这种小事,若池愉拒绝,那他便缠到他同意。
烈女都怕缠郎,更何况,他的玄寂师兄缠他。
他总会心软的。
或许,闭关也不全是坏事,意外地令他念头通达,心境开阔。
谢希夷唇角翘起一丝微笑,他那俊美的脸庞绽放出迷人的光彩,那双金眸璀璨生光,宛如天空高高悬挂的日轮,令人陡然生出不可高攀的敬畏之情。
他化作流光,几个时辰的路程被他极限缩短到一个时辰,他终于到了罗珀禅门。
他抬起结实修长的手臂,冷玉一般的五指轻轻地拢了一下披散在肩头的长发,正欲前行,忽地顿住。
他从广袖之中取出那根池愉送他的发绳,发绳悬空而起,将他的长发高高束起,铃铛轻轻响了几下,发出了清脆悦耳的声音。
谢希夷唇角翘起,露出了一抹微笑。
束完头发,他才重新迈步。
“玄、玄寂师兄??”有人认出了他。
谢希夷扫了他一眼,微笑道:“师弟安好。”
“玄寂师兄,你出关了?”那名禅修弟子惊愕地道。
“嗯。”谢希夷心情是好,但他并没有耐心应对这些弟子,他随意地回应了一句,便大步往前走。
“玄寂师兄,等等。”那名禅修弟子小跑至他身边,道:“有件事,玄寂师兄你得知道。”
谢希夷笑意收敛了几分,看向那名弟子的目光已经流露出了一丝隐晦的不耐,“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