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希夷的强大有目共睹,他的强大已经不是昊元界可以承受的范围了,在场的所有人都明白,说是禁咒,其实就是神术。
谢希夷每杀死一个人,死去的修士便能成为他使用禁咒的代价,因此越与他对战,他的实力便越强。
这已经是死局了。
而谢希夷没有去救谢氏一族,缘由便在于此。
天命令谢氏一族成为万穹洲修士敲骨吸髓的存在,但宿命并非不可更改,只要够强,再愚钝的脑子都会审时度势。
被天道死死地按在棋子位置上的万穹洲修士,被彻底打怕了,违背想要飞升的强烈渴望,将已经吃下去的“人参”重新吐出来,将不可能的事情变为可能,这就是宿命逆转的关键——
说得通俗一些,人的命运在出生之际就已经注定。因为性格、欲求无法更改,想要改命便难如登天。
但如果要改命,就要扭转自己的性格、所需所求,如此,才能扭转作为人降生在这个世界上就已经注定好了的命运。
改命,性格更改是关键。
同样,谢氏一族想要摆脱宿命,就必须入局,赌同样是棋子的万穹洲的修士,能够与自身欲望斡旋,从而达到改变宿命的一环。
这是很疯狂的赌注,或许如同谢希夷一样,在血脉、修炼法铸造的温和表面下,有着疯狂、孤注一掷的狠绝的一面。
求和派的修士越来越多,已经成了无法扭转的大势。
最慌张的是浮沢。
浮沢得到消息,立即传讯给了莫家家主。
莫家家主知道仙门的盘算,气不打一处来,“求和?谢希夷杀了这么多人,他们竟然想求和?”
浮沢道:“我看,不若将谢氏一族的人全都处理了?”
莫家家主想也不想拒绝道:“不可能。”
这五百年来,清玄镇守望仙洲,学着当初桫椤七叶的法子用低廉的谢家血肉原浆辐射到三大洲,为莫家获得了与出卖给仙门几乎等同的利益。
莫家的财富已经比万穹洲的顶级仙门还要多,只要握着谢氏这只能下金蛋的母鸡,他们莫家迟早有一天能成为昊元界最尊贵最强大的家族!
如此期许,他又怎么可能会轻易放弃?
当然,莫家家主现在不着急,也是因为莫家惹出的祸端,由整个万穹洲为他们买了单,现在由万穹洲顶于身前,莫家便无论如何也不肯放弃这偌大的利益。
浮沢道:“但如果您不尽快做决定,等仙门的人来强的,又该如何?”
莫家家主沉默了。
说曹操曹操到,浮沢玉符还未撤下,莫家就已经来了不速之客。
*
谢清宁听到动静,与婢女一同走了出去。
来人不是莫家子弟,而是某个仙门的弟子,气质、规矩倒是比莫家子弟都要好上许多,见了她也没轻易露出轻蔑的姿态,反而彬彬有礼道:“仙子好,吾等是沧海宗弟子,今日特来接仙子来沧海宗做客。”
如此冠冕堂皇的借口。
旁边的莫家子弟都露出义愤填膺的表情,像是被抢劫的良家。
谢清宁见了,不禁笑了起来,“请问,只有我么?”
那弟子道:“在此别庄的所有谢氏子弟。”
谢清宁便明白了。
她脸上的笑意更深,“我明白了。”
她从云袖之中抽出剑,剑光凛冽,剑意如龙,只一剑,就击碎了那几个莫家子弟的丹田。
“谢清宁你——!”莫家子弟纷纷吐血,面色惨白。
沧海宗弟子们没想到她会突然发难,一个个都愣住了。
谢清宁挺直脊背,反手将剑立于身后,姿态傲然道:“如今我既是沧海宗的贵客,你们与我动手,是想与沧海宗作对吗?”
“你!狗仗人势!”莫家子弟气急,却不敢对她动手。
谢清宁低低地笑了起来,“如今你们也只能逞口舌之快了。”
她扭头对沧海宗弟子道:“走罢。”
偌大的飞舟上,谢柏安靠近谢清宁,与她一同看向天边翻滚的金红色朝霞。
谢清宁道:“结束了么?”
谢柏安道:“应当还没有。”
谢清宁道:“将所有都赌在大哥身上,实在过于疯狂了。”
谢柏安道:“但我们赌对了,不是吗?”
谢清宁道:“可惜母后临死前都未曾见到大哥一面。”
谢柏安沉默。
*
五百年前。
若苦辞别上善尊者,千里迢迢来到了东镜洲。
东镜洲凡人很多,修士比望仙洲、蛮荒之地都要少上一些,不过因为凡人多,凡人与修士的关系反倒没有那么尖锐,甚至八成的凡人都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修士的存在。
但若苦一迈入大夏版图,就察觉到了异样,大夏的修士,分明不在少数。
凡间的灵气总是不如修士仙山洞府灵气浓郁,就是因为灵气贫瘠,没有修炼资源,这样的地界才会被修士放弃,被凡人占据。
东镜洲修士少便是因为此地灵气太少了,连像样的仙门都没几个,稍微有些能耐的都跑到灵气更浓郁的望仙洲去了,又怎么可能呆在东镜洲?
东镜洲一颗下品灵石都弥足珍贵,购买力很强,拿极品灵石出来,怕是都能买下此地的一个宗门。
总之,若苦在看到大夏隐匿于阴影之中的动辄筑基期起步的修士,就知道上善尊者所言不假。
大夏的确有古怪。
他身为禅修,又出身自在洲,即使大夏王朝极其排外,他也依然在朝堂之中谋得了一个太傅的官。
太傅太傅,顾名思义,自然是大夏太子的师傅。
若苦出身自在洲,自然教太子一些禅法修行。
彼时太子还是八岁稚龄,却出落得格外聪慧,许多禅法基本一点就通,若苦在不久之后便发现,这孩子竟是有着天生境界——这分明是修佛的好苗子。
竟真的如上善尊者所言。
若苦心中本有许多疑虑,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基本能确认,太子谢希夷,与上善尊者所说一致。
他便面了圣,将上善尊者说的话,一并告知于大夏的皇帝。
并且透露了太子身负宿世魔心,日后必定踏过尸山血海,成就无上魔国之未来。
如此妄言,皇帝也并没有动怒,甚至也没有怪罪于他,那脸色微微一动的细微细节,让若苦看在了眼里,心中有数——想来,如此谶言已经在某些地方显现了。
若苦出宫后细细一打探,很快就知晓八岁稚龄的太子做过的恶事,他吓疯过不少宫人,具体已经被封口,无法得知。但太子六岁出宫游玩,被拐子迷晕拐跑后,在侍卫找到他之前,就已经用着破碎的玉佩碎片,将人贩子杀死,将石头、蛇虫鼠垒进其腹腔,看着这些动物将从内而外地将人吃空——这种事情是瞒不住的。
目睹的侍卫至今说起都浑身发抖,都是修士,怕一个稚龄孩童说出去未免令人发笑,但那时的太子,一改温和礼貌的优雅矜贵模样,整张洁白的脸染满了血污,却彷佛发自内心地觉得愉快舒适,眼瞳发黑,唇角笑容疯狂又邪恶。
这种表情出现在孩童的脸上是非常令人不适的,更何况这是他们尊贵的太子殿下。
如此,便没有什么疑虑了,若苦知道,自己在做一件伟大的事业。
昊元界的生死暂且寄托于此时的他身上。
为了顺应天命,寻得宿命之中唯一一个逆转的可能,若苦在大夏数年,终于等到了机会。
太子被废的前晚,皇帝与皇后召见了若苦。
皇后眼眶发红,饶是修士之躯,一直哭泣,也难免在脸上留下风霜痕迹,她问道:“自在洲上善尊者可能确定,我儿不会出事?”
若苦认真地道:“不会,太子身负宿世魔心,此魔心上善尊者说过,并非是心魔,而是上一个轮回太子失去家族为了报复天道毁灭了昊元界而成就的东西,魔心就是太子,太子就是魔心。既然太子有能够毁灭昊元界的能力,天道又能奈他何?”
皇后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她无声哭泣,皇帝将她搂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脊背,同样无声地安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