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慢地说,咬字清晰又带着莫名深意:“原来公主喜欢被困于囚笼之中,而不是和我一起回到鲜花簇拥的浪漫城堡里吗?”
简令祁本来已经掠过他了,闻言,转过身,厚重的裙摆在地上晃了晃,蓬蓬的裙子,额前落了点碎发,被扎成辫子的黑色长发垂在后背。一大片冷白色肌肤暴露在空气中,胸前的部分被别针扎紧了,避免了掉下来的可能。
林泊知视线下垂,这才发觉原来他的腰只有这么细。
高高在上、养尊处优的公主双手交叠在胸前,他很配合这场短剧的表演,没有显示出任何意料之外的惊讶或是出戏。——圣维埃学院从未有过重大舞台“事故”,也不允许有。
微微低头时,长辫歪向一侧,露出了后颈,一个浅浅的牙印映入眼帘,林泊知瞳孔猛地一缩。
简令祁没有察觉到身上的痕迹还有未掩盖完全的“漏网之鱼”。他平静地即兴发挥:“感谢你的拯救,仅此而已。”
说完他很快抬起头,后颈又迅速被头发挡住,牙印仅仅只是一闪而过。
但林泊知仍旧盯着那个地方,他眯了眯眼,眸中闪过锐利的寒芒:“没关系。”
他做足了有教养的姿态,丝毫未对公主的委婉拒绝产生任何负面情绪:“我明白,感情需要培养。我会让你爱上我的。公主殿下。”
笃定的、仿佛是在叙述一个事实的语气,让简令祁抬起眸,看向他。
*
幕帘落下的同时。
旁白音响起:“公主并未因救命之恩爱上这个仅有一面之缘的邻国王子。被恶龙囚禁是一种不自由,嫁给不认识的人——即便他是王子,那也是一种不自由。最终她选择了遵从内心真实的想法,和自小陪伴在自己身边的忠实骑士结为了伴侣。”
“童话故事并非要以王子与公主的幸福生活为结局。”
“人生是广阔的,随心就好。谨以此祝愿圣维埃的每一名学生都拥有广阔的未来。”
话筒关闭,台下是轰动的尖叫与掌声,喊着喊着就达成了一致,声音清晰洪亮,一个个都在喊“公主??”
后台,被威胁着读出这一番话的男生叹出口气:“时哥,这样可以了吧。”
听着剧情走向不对劲就开始默默在旁白台词里给自己加戏份的时楸亦满意地点了点头。
男生一回头看见林泊知下来了,有点尴尬地开口喊了声:“会、会长。”
林泊知微微颔首,表情无波无澜,看上去心情很糟糕。
男生又往他身后看了看,没看见本该一起下来的身影。刚想拉个人问问,一扭头就发现原先还在自己身边的时楸亦已经没有踪影了。
简令祁走得要慢很多。他弯下腰提起裙子,手里抓了一大捧,直起腰时露出了几乎长至膝盖的白色长靴。
眼前的光忽然被挡住了,他抬头,看见匆忙跑过来的时楸亦,这人一边帮他整理裙子,一边骂道:“林泊知就把你一个人留在后面了?他都不知道帮忙提提裙子吗?”
他提裙子就比简令祁自己提的要美观很多了,至少没有一股脑把长靴全部都给露了出来。
简令祁没有说自己上一秒才冷声拒绝了林泊知,生生把人给气走了。他侧过脸,有些奇怪地问:“他帮我提裙子,你不会生闷气?”
时楸亦语塞:“……那也不能留你一个人。”
他说的就好像照顾简令祁就是理所应当、每个人都应该牢记于心的责任。
简令祁看了他一眼,又收回视线,淡淡说:“恋爱脑。”
真的很难相信,居然真的会有这么恋爱脑的人。简令祁有些惊奇。
*
这次活动结束过后,时间便临近期末考试了。在大型考试前举办一个欢声笑语、放松心情的活动,是圣维埃的传统。
简令祁这段时间更忙了,除了惯例的进出实验室,还要一边听课一边复习备考。
同学对他私底下的称呼他其实一直是知道的,只不过没几个人敢在他的面前喊出来。不过最近他发现他的外号又多了一个。
简令祁:……
为什么要那么执着地喊他公主呢?
就连时楸亦嘴里时不时就蹦出来一句“公主”。
不理解。
简令祁单手撑着下巴,手里还在写字,余光扫到送到嘴边的小番茄,便张开嘴一口咬住。
酸酸甜甜的滋味在口腔中蔓延,他垂着眸,不受影响地继续算题。草稿纸写满了也工工整整的,分了类写了题号。
时楸亦这段时间受了他的影响,居然也开始做题了。因为他实在不太能厚着脸皮在简令祁刷题的时候在一旁打游戏。
但也确实学不进去,写得抓头发满肚子气的时候,就抬起头看看旁边安静平和的简令祁,心态也慢慢缓和了点,再投喂一点水果零食,看他慢吞吞吃东西的模样,心情也完全平静下来了。
他是真的很佩服简令祁。对着这种莫名其妙的题,居然也能找着方向下手,并且从来没有过做崩溃的时候。永远都冷冷淡淡的,表情没多少变化,仿佛任何题对他来说都轻而易举一样。
盯着简令祁看了好半晌之后,他又漫无目的地看向别处,视线落在了桌子上的鱼缸里。
金鱼慢悠悠地游来游去。非常好的水质、环境,居然只养了一条金鱼??让任何一个人看了都会觉得暴殄天物。
但偏偏他们就是这么干了。
时楸亦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
家里从前只有他一个人,但现在有安静做题的简令祁,有只笨狗,有条金鱼。总算是有了家的样子。
那条金鱼是上次他和简令祁出去的时候捞到的。
纸网捞金鱼的游戏。那家店的老板笑呵呵的,招呼人来玩。
简令祁看见之后,驻足不动了。他犹豫一下,问:“你想要一条金鱼吗?”
时楸亦抓了抓头发,当时问道:“你想玩?”
简令祁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是又问了遍:“你想要一条金鱼吗?”
然后,清清冷冷的beta裹着围巾穿着大衣,蹲在摊子边上,认认真真地开始捞鱼。失败之后就抿抿嘴,一言不发地沉默几秒,后面干脆把捞鱼的工具塞给他。
时楸亦也跟着蹲下来,完全没有什么富家公子的包袱了。捞了三四次之后没捞着,也来了劲,抹起袖子势必要捞着一次才肯罢休。
简令祁的胜负心更是强,虽然一个字没说,但神色越发严肃认真。
两个人在摊前停留了许久,投入了远远超出一条金鱼价值的费用。优越的长相和与其形成超绝对比的、格外差劲的捕鱼技术吸引了一大群围观群众,最终以老板实在看不下去送了他们一条为终止。
——也就是鱼缸里这条懒惰无比的小肥金鱼。
*
下了场大雪,地上堆了厚厚一层,几乎没过脚踝。
还有三天就要期末考试的时候,简令祁突然开始咳嗽打喷嚏。时楸亦有些不放心地摸摸他的额头,又摸摸他的脖子。
简令祁等他检查完之后,才慢吞吞说:“没有发烧。”
手下的皮肤确实没有发烫的迹象,但时楸亦看着他现在这表现……不像是没发烧的模样,倒像是烧糊涂了。
但简令祁回答完他之后,就继续做题了,特别认真的模样。
半夜,时楸亦忽然醒了,睁开眼睛。他坐直身子,按了按太阳穴,还是放不下心,起身出门去了简令祁所在的那间屋子。
借着手机屏幕那一点微弱的光亮,紧紧裹着被子的beta脸被闷得红扑扑的,无意识皱着眉,抱着枕头,似乎睡得极为不安稳。
时楸亦那点零星的睡意瞬间就散完全了,伸出手一碰床上人的脸颊,果然烫得厉害。
他一边给家庭医生打电话,口齿清晰地快速描述病情,让他快点赶来,一边去了洗手间,将帕子闷了凉水,折好搭在了简令祁滚烫的额上,给他降温。
他手方才也淋了冰水,此刻冰冰凉的,捧着简令祁的脸,起到一个物理降温的作用。
简令祁终于被动静闹醒了,艰难地睁开眼,问:“几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