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三仪笑着:“你的遗言还算不错,对我心服口服了?”
“没有,”江恣面无表情,“我是在感叹你浅薄的愚蠢。”
祁三仪脸色微凝:“什么?”
“谁又告诉过你,我从前是用了全力了?”
祁三仪猛地一怔。
江恣举起手,手掌朝向空中。
骤然间,天色立暗,风起云涌。原本被献祭法阵击散的乌云再次聚拢,朝着江恣手指的方向而来。
风声不安作响,周围的一切都开始随着窸窸窣窣地发出声音。
天地俱变,风云骤起,血月隐去,大地立暗。
不远处,正厮杀在一起的仙魔们被这一幕立刻镇住。
所有人望着天空,惊呆了。
赵观停仰头,眼珠子瞪得溜圆,嘴巴大得能塞八个饺子。
卫停吟也怔怔地仰着头,望着乌云聚起,云后惊雷涌动。
……他怎么都能控制老天了!?
祁三仪更是惊得脸都垮了,笑意在他脸上荡然无存。
等云后隐雷的雷声一起,他才回过神来。祁三仪立马瞪大眼睛,瞪向江恣。
江恣还是那样平静。他单手举着,一脸淡然地让天地失了色——那副模样看得祁三仪更是一咬牙,气得眼睛通红。
他大吼一声“江恣”,抬手提剑便开始蓄力。
血光在他身上骤起,身下出现一道血阵。江恣一眼认了出来,那是连接生死城魔尊之位的法阵。
他骤然懂了。祁三仪在叫来尊位法力,想将所有力气都聚在这一击上。
江恣嗤笑一声,丝毫不惧。
祁三仪手上的剑逐渐开始发抖,不知是害怕江恣身上的法力,还是尊位之力厚重得让他逐渐提不起剑来。他那双眼中的红血丝越发重了,终于,他咆哮着大叫起来,撕心裂肺地大喊着,两手握住血光四溢的剑,用尽全力,将剑气向江恣劈了过去。
这可是历来数十位魔尊的法力!是生死城的尊位所有的法力!!
粉身碎骨吧!!
祁三仪状若癫狂地心想,脸上抑制不住地狂喜。愤怒与怨恨完全将他吞噬,他甚至忘记了江恣身死尘世便会尽毁。
他只想让他去死。
让这个一脸淡然神奇兮兮的混蛋……去死!!
剑气眨眼间袭到江恣面前,祁三仪大张开嘴,刚要笑出声,一道天雷轰地劈了下来。
天雷就那么劈在他的剑气上。
立时,爆出一阵轰隆的天光。
剑气炸开,一阵风浪向四周轰然,溅起烟尘。
好些魔修被掀飞了出去,祁三仪也被强风掀飞,滚了几圈后才停下。
他咳嗽着,站起身,难以置信地往江恣那处一看。
风尘散去,江恣还站在那里。
手指苍天,完好无损,身下禁锢的血阵也是依然。
祁三仪顿时目眦欲裂。
一股无力感腾地冲上天灵盖,眨眼间遍布四肢百骸。祁三仪嘴角抽了两下,颤了颤瞳孔,突然没了站住的力气。他最终双膝一软,朝着江恣扑通跪了下去。
祁三仪手撑着地面,望着干裂的荒土,顿时觉得荒唐,荒唐得无可救药。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啊……
尊位啊,那是尊位……
那是尊位啊!?
数十个魔尊的法力,鲜血浇筑出来的尊位,就那么……就那么没了!?!
祁三仪嘴角抽搐着,滔天的怒火渐渐被荒唐的无力感占据,像被雨浇灭的大火一样,渐渐熄了声。
他抬头,朝着江恣苍白无力地笑了声。
“命好的混账。”
他颤声骂。
乌云遍布,雷电隐于云后,闷声作响。
这五个字落在半空中,轻得如漂浮的沙尘。
江恣望着他,神色没什么变化。
“命好吗。”他说,“如果能给,这个破天道之子,我还真想给你。”
祁三仪一怔。
身上的无力忽然消散了些,他缓缓直起身,望向江恣。
“我幼年被屠家,然后寄居篱下,又流离失所。走了好些年的弯路,才磕磕绊绊地上了山。”
“可上山也没有好日子,受了欺侮,冻得差点死掉。”江恣语气平静地说着,“灵根觉醒,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杀了一个人。好不容易不用受冻,师尊又给我上了锁。”
“我这一生,荒唐得找不到词。我想过,这到底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去到何处都遭人这样对待。后来在暗无天日的地方,我得到了答案。”
“天道告诉我,是因为我是这本破书的主役。”江恣说,“主役便是这样一身苦难的,多可笑啊。”
“天道之子若是这样的,那我甘愿我不是。”
“可我是。”
“这样的天道之子,我还真不想当。”
祁三仪听得沉默片刻,笑出了声来。
“故作清高什么,”他说,“得到了力量,你还嫌不够……有这份法力,从前经历什么,也都是应该。”
“不识相的东西。”
“天道怎么就挑中了你。”
江恣心里凄凉一瞬,随后自嘲地笑了声。
“多余跟你说。”
说罢,他手落下。
天雷轰地从天而落,砸到了祁三仪身上。
祁三仪凄厉地惨叫一声,在雷光里扭曲了身体。天雷在片刻后消散而去,祁三仪又嚎叫着痉挛片刻,才缓缓倒了下去。
他已经被雷打成了个漆黑的焦炭。
祁三仪倒下的那一瞬,江恣脚下血阵消散,禁锢破碎。
祁三仪倒在地上抽搐了会儿,忽然伸出手,摁住地面。
他嘴里发出一阵咯咯的不甘哽咽声,浑身颤抖着,硬是缓缓地爬起了身来。
江恣走上前,拔出剑。
祁三仪抬起脸。那张已经被天雷炸得面目全非的脸上,那双眼睛还那样仿佛要滴血似的瞪着他。
“江恣……!”
他咬着牙嘶哑地喊他,可刚硬撑着自己爬起来,突然他浑身一顿。
江恣怔在原地。
他望着祁三仪胸口前突然贯穿出来的一截剑刃,怔住了。
祁三仪咚地倒在地上。
易忘天正站在他身后,那张向来愤怒的脸那般冷漠。他抬起眼,瞥了江恣一眼,拔出剑来,回身离开,一言不发。
江恣怔怔地望着他离开,突然看不明白他了。
这是干什么?
谢自雪一剑劈死一片,从魔修群里杀了出来。他刚出来,就撞上易忘天提着剑走了过来。
两人四目相对。
易忘天停了下来,望了片刻谢自雪。
“江恣。”
易忘天望着谢自雪,嘴里叫的却是江恣的名字。
江恣望向他。
易忘天侧过脑袋,瞥着他。
“我已报仇了,”他说,“但你仍是杀了我亲兄的凶手。”
“不过。”
“我不想再管这些事了。”
“今夜魔尊被我所诛,这就够了。”
说罢,易忘天抬脚离去,没有再说一句话。
江恣沉默地望着他离去,魔界里吹起轻风。就像劫后余生般,风轻轻吹起黑色的烟尘,带走尸横遍野的血腥味道。
今夜战未停,天上仍被血光烧得如炼狱。
卫停吟一脚踢开一个魔修。
正身陷血战时,突然,面前的魔修们纷纷眼神一顿,露出一片茫然的清明。
魔修们的动作也都顿住。
卫停吟没来得及收回手,一剑劈出去,又死了一片魔修。
“怎么回事?”
“我在做什么?”
魔修们个个都像刚从睡梦里醒过来似的,茫然地互相对视。
卫停吟直起身,环望四周,就见这些魔修个个都是这样。
魔修们也环顾四周,见到满地尸体与面前的几个浑身浴血的仙修,立刻明白了什么。
“有人入侵!”不知谁大叫,“是谢自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