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如今天下的魔气,绝大部分都是雷渊里蔓延出来的,而另外一部分,则是天下魔修们四处行害,修为大涨的同时,也使得魔气肆虐,才造成今日这般惨状的。”
“说明白点,天下的魔气,是魔修造成的魔气和雷渊里涌出的魔气混杂在一起。大概三七开吧,雷渊中的魔气更厉害些。”
卫停吟听明白了:“也就是说,要想让凡间恢复,还是得想想办法处置那雷渊啊。”
“正是如此。”江恣点头,“雷渊的事,师兄还让我等着呢。不如后日,我们就去趟凡世,再四处转转,找个好地方,立个吸收魔气的结界吧。”
“好啊。”
“师兄跟我一起去?”
“那不废话吗?”
江恣又笑起来。他好像真的很高兴,一张惨白的脸难得有了血色,泛起红光。
卫停吟望着他。江恣高兴得难掩笑意,肩膀还轻轻晃了两下,低头看文书时,眼角跟着笑意弯起的弧度都没下去。
这么高兴啊,跟他出门。
卫停吟看着他的笑,心中却还有个疙瘩。
他想了想赵观停说过的话。
虽知此话一出,江恣必然不会高兴,但卫停吟还是说:“师兄还有个问题问你。”
江恣抬头往他,眼睛还亮晶晶地闪着光:“什么?”
“你跟师尊,”卫停吟顿了顿,“到底出了什么事?”
江恣的笑立马僵在脸上。
那笑容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他脸上漫上一股寒意。
江恣慢慢直起身来,死死盯着问出这个问题的卫停吟,血眸之中尽是从未对他露出过的、令人胆寒的杀气。
卫停吟在那眼神中猛然后背一凉,竟然生出几分恐惧来。他头皮发麻,张了张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不消片刻,江恣眼中的杀气便散去。
见卫停吟被吓住,他怔了怔,微张开嘴,想要安慰。但不知想到了什么,话到嘴边,江恣突然一顿,只发出一声短暂的气音。
他最终没有说话。那双血眸低敛下去,沉默片刻,江恣偏过头去,看向还没看完的文书。
“什么都没有。”他最后只说,“谢自雪只是跟我说些废话,随后便决裂了罢了。”
江恣声音沙哑,比刚才沉闷了许多。
他不高兴了。
卫停吟忽然有些无措,又有些不解。他望着江恣,心头突然冒起一股酸涩,而他也不知这股酸涩是因为江恣望向自己的杀气凛然的眼睛,还是因为他竟然不愿再叫那人一声师尊。
刚刚不是,还在叫师尊吗?
卫停吟忽然心绪复杂难解如一团毛线团。
“都是前尘往事,师兄别问了。”
江恣放下文书,拿起卫停吟一早放在案边的米粥,捏着勺子搅了搅,吹了几口气,吃下去了一勺。
卫停吟皱起眉眼,欲说还休了下,最终没有说什么。
他只叹了口气。
“我们明天就去凡间吧。”他最后说。
江恣闷闷点了点头,不发一言地闷头喝粥。
他真的不高兴了。
卫停吟想。
*
第二天午前,卫停吟出了魔界。
江恣先一步出去了,就在生死城门口等着他。
卫停吟出去时,江恣站在城门路边前的一棵死树旁。和魔界中所有死树毫无不同,那棵树早已死了个透,张牙舞爪的枝头上没长一点儿绿,早已秃得比和尚脑袋还干净,在魔界阴沉的黑天之下,徒留一身树干粗枝摇晃,像鬼手一样随风微微摇着。
江恣两手插袖,仰头望着它。
魔界中吹起邪风,他那一头披散的发随风乱舞,遮住眉眼,卫停吟看不清他的眼睛。
也不知道这树有什么好看的,他又在看什么。
卫停吟走近过去。听见脚步声,江恣转过头来望向他。
看见卫停吟,江恣就笑起来:“师兄。”
昨天那个不太愉快的插曲,翻过篇就算没事了。
喝完粥后,江恣对卫停吟的态度就回来了,好像卫停吟根本没问过谢自雪似的,跟个没事人一样,照样向他笑,向他小心翼翼。
他既然这样表现,卫停吟也不好再说什么,顺着江恣给的台阶就下来了,也装成没事一样。
他走到死树底下,学刚刚的江恣,扬起脑袋来,看向这死树的枝头。
卫停吟问他:“在看什么?”
循着卫停吟的目光,江恣也仰头去看。
“没什么,”他说,“只是想起从前,舍院门口的也有这样一棵大树。”
卫停吟猛地一怔,转头望向他。
身后的邪风还在吹,吹得后背发凉。都已经这样近了,可卫停吟还是看不清他的眼睛。他散下的长发被吹起得太乱,卫停吟丝毫看不清那只血眸。
他只听江恣轻轻地说:“可惜,那棵也死了。”
“……”
“走吧。”
江恣转过身,扬手一挥,一道虚无缥缈、边缘散着黑气的门在他扬手劈开的半空中显现出来。
是通往凡世的门。
“师兄先走。”
江恣面向他,带着笑意这样说。
卫停吟终于看清了他的眼睛,那只眼睛因着笑意而眯起来,弯成一条线。
卫停吟五味杂陈。
他穿过了门,走向凡世。
*
穿过了门,待眼前光亮恢复,卫停吟眯着眼睛看向四周。
四野茫茫,是条山路,不远处就是一片光秃秃的林子。
卫停吟抬头望天。此处天上黑云如坠,魔气相当严重。
身后传来脚步声,江恣也从魔界之门里走了出来。
“这里是合州的一处镇子,是有些偏的郊外,是合州魔气最严重的地方。”江恣说,“此处魔气肆虐,放眼天下,这里也是最严重的几处之一。我上次来,就是看中了这里,作为结界之地。”
“原来如此。”卫停吟说,“那为何不在此处起结界?可是有什么顾虑?”
“不,并非是有什么顾虑,我已定下在这里了。”江恣道,“此处最是合适的。上次来凡世时,我一连走了好几处,处处都用罗盘瞧过天地风水,这里是最好的。只是上次定下来时天要黑了,没来得及做结界,便匆匆回去了。”
“毕竟这般吸取魔气的大结界,我一人做起,也要一个多时辰。师兄还在魔界等我,我不想让师兄一人。”江恣苦笑着,“这镇子也无魔修侵扰,虽魔气肆虐,但放着不管几日也无大碍。可没想到这些天被生死城中那些废物绊住了脚,耽误了十几天。”
“生死城里有一半的魔修,天底下一半的糟烂事也都是从那里出来的。把他们治好,也算是救了一半天下,不算耽误。”卫停吟说,“早日在这里把结界立起来罢。”
江恣点着头。
“结界要在何处立起?”卫停吟问他。
“若立吸收魔气的结界,自然是要远离镇子,远离凡人。”江恣指了指不远处那片光秃秃的林子,“此处本就在镇外,那处林子后方更是一片荒山。不如,就去那里。”
第44章 偶遇
立起吸收魔气的结界, 并非什么难事。
两人穿过那片光秃秃的林子,看见了一座同样光秃秃的荒山。走入荒山之中,寻了块风水宝地, 江恣拔剑出鞘,立起了结界。
魔修法阵血红, 魔尊法力更是深厚。结界立起时, 法阵亮起灼目刺眼的血光, 带起呼啸的风浪。
卫停吟站在法阵外,连衣带发地被风吹得猎猎,人都被吹成了个大背头,一双橙色眼睛不由得眯起。
席卷的风浪掀起一片沙尘, 四周光秃秃的树林也摇晃不停。
在风声沙浪之中,卫停吟望着结界中央那同样衣发飘飘的人。
同样是挨吹,他被吹得大脑门子锃亮眼睛眯得像八百度近视, 毫无美感可言。
可站在阵眼里理应被吹得更灾难的那位, 却衣袖飘飘, 青丝如泼墨, 那形销骨立的一把消瘦骨头若隐若现, 在这血阵中仿若血中月光,凄美如画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