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杯莫停”里面的掌厨，他的脾气跟他下厨的造诣不相上下。
如此一气呵成、收放自如的动作，如果没有十多年以上的浸淫，他不可能达到这样的水准。当他站在灶前的时候，仿佛与这个地方已经融为了一体，没有任何的违和感。
江柃羽的眼中瞬间蒙上了水气。
身边充斥着油烟的味道，菜肴在锅中翻炒，大火把蒸锅里面的热水烧开，各种各样的吵杂和气味，让她忽然之间百感交集。能够有杨清凡如此熟练技艺的，在她认识的人当中就只有一个。
“舅舅，你教我雕萝卜花吧。”
“好。”
“哇，原来这样就可以雕出来，舅舅好厉害哦。”
“只要你肯学，舅舅就教你。”
她十二三岁的时候，常常到舅舅的店铺里面帮忙。那个总是带着温暖微笑的男子，教晓了她许许多多做菜的技巧。
但是他却在三十六岁的时候溘然离去。
没有任何的先兆，他正在炒菜的时候倒在了灶头之上，等到其他人闻声赶来他的心脏已经停止了跳动。江柃羽曾经最爱吃红烧茄子，但是从此以后再没有碰触过，只因为她的舅舅离开的时候，最后正在烧的菜肴就是那一道菜。
“你们来干什么？”
清冽的男声响起，唤回了江柃羽的神思。
杨清凡的目光打量过来，像是有穿透力的一样，仿佛要一下子把她看穿。
☆、045-孤独一人
“杨掌厨——”
刘知行早已经习惯了杨清凡的脾气，他开口说道：“这是少爷新请的帮手，以后就在厨房里面做事。”
“怎么现在才来？”
杨清凡扫了江柃羽一眼，最后目光落在九武的身上。
眼见他语气中透出不满，九武连忙摇手道：“我们早上从村里出来，在路上花费了很多的时间，我们今天做事不会要工钱的。”
“你会做什么？”
杨清凡瞥了他一眼，稍稍地按捺住怒火。
“我不会。”
九武羞愧地不敢迎看他的眼睛，他对厨事一窍不通，但他有力气什么活都可以干。
“什么都不会杨澈请你来干什么？！”
杨清凡忿然地把锅铲，敲击在铁锅的边缘之上，他是如此轻易便已经动怒。
“我会好好地学的。”
九武被骂得更不敢抬头，他才开口说了三个字，结果杨清凡就被触怒，难怪杨秀儿跟他的父亲在一起，每一回总是以争吵结束。他们父女的关系就像是水跟油一样，混在一起加热立即就会爆开。
“少爷看人的眼光不会有差池。”
刘知行打圆场道：“先让九武去烧火，让老赵教他一教，他的娘子就安排去洗碗可好？”
“随便你！”
杨清凡不再说话，刘知行带了九武和江柃羽出去，一边走一边安抚他们道：“杨掌厨的脾气一向都这样，你们不要放在心里，相处下来习惯了他其实是个很好的人。”
“我们明白。”
江柃羽禁不住的回过身，再看了那个仍在灶前忙碌的男子一眼。
接下来的整个下午，江柃羽和九武都留在了后厨帮忙，直到傍晚时分酒楼打烊，他们才停了下来。“杯莫停”的经营跟江柃羽想像中不一样，在她生活的年代，夜晚才是做生意的黄金时间，但是在这里随着暮色降临，大街之上的店铺便开始陆续关门。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在这里人人过着的都是这样平静有规律的生活。
江柃羽把洗干净的碗筷，晾干了水份收进竹篮之中，然后用干净的布巾盖住。堂倌阿福过来喊她吃饭，而九武已经早一步被老赵拉走。她转身往外面走去，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厨房里面的人都已经走空。
星星点点未灭的火光，从灶膛里面映出来。
后厨门前的小石桌之上，杨清凡独自一个人在喝着茶。
“杨掌厨，该吃晚饭了。”
江柃羽站在他的身后，轻轻地低唤了他一声。
当全部人都走空之后，庭院里面一片安静，只有巷子外面的狗吠声偶尔传来。他一个人孤独地坐着，在夜色中的身体端正得像是石头一样。
杨清凡回过头看了她一眼。
江柃羽原本以为他会开口回答，但是等待了好一会，他却是收回了目光，然后继续喝他的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