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泊陪着他一起迎了出来,也是奇怪这信为何送不出去了。
“去往京城的路被大雪埋了,官府封了路,过不去了。”驿卒道。
霞县这两日断断续续下着雪,更北些的地儿雪只会比这儿更大,只是宋泊没想到那雪居然会大到把官道给埋了,现下霞县通往京城的路被封死了,事情好似更严重了。
“多谢兄台送信回来,可是辛苦了。”宋泊从怀里掏了二十个铜板交到驿卒手中,“可得麻烦兄台,路一通来通知我们一声。”
驿卒欣然收下二十铜板,应下了这事儿。
待驿卒走后,江金熙拿着信走入医馆,“真是天灾来了。”
“别担心,我已经叫简言去买了足量的粮食和炭火,只是下雪而已,不妨事。”宋泊揽住江金熙的肩膀,说:“等路一通,咱们就多加些钱,加急把信送回京城就是。”
“好。”江金熙应道。
雪一直断断续续下着,一连下了十天,寒灾不比水灾柔和,水灾淹了水还能救回来,寒灾冻死的人可能是一觉便没了,再加上寒灾可以靠堆砌衣服硬生生保暖下来,故而来医馆的人并不太多,没什么太严重的病,大家都选择在家中硬撑熬过去,生病还有可能好,冻死就真的没了。
因着寒灾发生,街上渐渐出现乞讨的百姓,他们的脸被冻得通红,身上穿的也是有补丁的衣裳。
江金熙看不过去,让简言买了些馒头分给街上看着的乞丐,他们抱着馒头感恩戴德地叩谢江金熙,倒是吓了江金熙一大跳。
就在这般恶劣的天气中,春节来了。
今日医馆未开张,街上的店铺几乎也都关门了,宋泊和江金熙便只能自己捯饬着除夕的围炉宴。
寒灾之前,宋泊叫简言出去买了粮食,现在家中米、面还够,也有些青菜和猪肉,做一顿除夕宴绰绰有余。
只是现在特殊情况,宋泊不敢往外挂灯笼、贴春联,别人或许还在苦渡难关,他们却大喇喇地喜迎春节,这般行为可能会引起那些平民百姓的怨恨心,徒增麻烦。
“今天晚上吃什么?”江金熙在前院把昨日的看诊日记检查过一遍以后,猫进了后院厨房。
“吃古董羹好不好?”宋泊扭头回问江金熙。
“那当然好。”江金熙欢快应声,外头又飘了雪花下来,今日温度比前几日又冷不少,这种寒冷的天气,最合适吃古董羹,五人一狗聚在一起,热腾腾的古董羹翻滚着,那气氛只是想便觉着热闹了。
“不过晚上我想吃面。”江金熙几步走到宋泊身旁,俏皮道:“你能再给我做面吃吗?”
南方吃面较少,江金熙来到南方以后,每月只能吃着几次面,难得宋泊休了春节假有闲暇时间,他有些想念之前在近里村时吃到的宋泊专门给他揉的面。
“自然。”宋泊想也未想便应了声。
午时大伙儿简单吃了顿午饭,下午时间五个人都在厨房里忙碌,常乐虽然没有跑到厨房当中,但它趴在厨房门口,守着众人。
夜幕降临,今日天上飘着浓厚的云,将月亮和星星全都遮了去,天比以往更阴沉些。
后院没有吃饭的厅儿,宋泊便将古董羹端到前院医馆中,这里位置大,容纳五个人坐下也不碍事。
五人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好,因着是自家人吃饭,所以没有那么多规矩,宋泊和江金熙先动了筷子,其他三人见他们两人动了筷,他们才敢夹肉烫肉。
五人正吃得起劲,忽而听着门外传来骚动。
宋泊赶紧让大家噤声,甚至把馆内的蜡烛和古董羹下炉子的火都熄灭了。
整个前院陷入黑暗,宋泊弯着腰,缩到窗户边,用指尖小心将窗户纸捅出个洞来,他瞧着外头,不少人拿着锄头、木棍往这条街上来,他们皆面容枯瘦,像是灾民。
瞧着街上有挂红灯笼、贴了喜帖的地儿,他们二话没说便冲上去将别人的门砸了去,而后闯进去,像强盗一般。
宋泊心跳加快,他让大家迅速弯腰退至后院,然后将后院门栓栓上。
江金熙见宋泊这副紧张的模样,他也跟着紧张起来,问道:“你可瞧见什么了?”
“灾民上街闹事了。”宋泊道。
官府送给他的这个商铺有后门,宋泊怕后门被人闯进来,让阿朝过去把门栓栓好。
两个门全都用门栓栓好,宋泊才稍微安心一些。
“公子,他们怎么敢,县里可是有官差的呀。”青桥没见过这种阵势,他小声问着江金熙。
“寒灾来了,不少人因此流离失所吃不上饭,为了自己也为了家人,迫不得已走上这条道。”江金熙说,他之前见过南面水灾时的模样,天灾最是害人,大家都快活不下去了,哪儿顾及得了礼义廉耻。
自己在受苦,别人却在快乐地过春节,这般不公平的待遇让他们哪儿吞得下这口气,一方面为了抢些食物,一方面也为了给那些安逸之人一些教训,所以街上才会出现灾民暴动。
第121章
宋泊让阿朝与他一起,搬了些重物挡在后院前门,后院后门出口隐蔽,暴民们从街上一路强闯进去,应当不会去找后门。
一刻钟过去,宋泊听着前院有了动静。
暴民闯进了医馆。
“你们先去找个地儿躲起来。”宋泊拉过江金熙,在他耳边小声说着:“我与阿朝守在前门。”
“那你们小心些。”这个时候不是硬赖着不走添乱的时候,江金熙应了宋泊的话,一左一右拉着青桥和简言躲进主卧中。
常乐觉察着不一般的气氛,闭着嘴一声也不敢叫唤,它瞧着主人守着前门,它也跟着趴在前门蓄势待发,只等有人冲进来就将他撕碎。
宋泊和阿朝一人拿了把武器,神经紧绷地守在门口,宋泊是头一次遇上这样的事儿,他的双手紧紧抓着木棍,心跳飞快,他本身不会武,若有人闯进来他就只能硬着头皮上。
还好,那些暴民在前院待了一会儿便走了。
宋泊一直不敢开门,那些暴民就算走了也只是在街上的其他店铺中。
阿朝瞧着宋泊满头大汗,他轻声问了句,“宋公子,你还好吗?”
宋泊抬手用衣袖抹去额头上的汗,道:“还好。”
又在门口等了一个时辰,门外已无动静,宋泊和阿朝才把手中的东西放下,去屋内寻江金熙他们。
外面情况不定,这个时候还是一家人聚在一块儿相互有个依靠比较安全。
江金熙把卧房内的蜡烛全部点燃,大家就待在这个房内坐着,谁也不敢休息。
瞧着大家狼狈的模样,江金熙笑道:“这个除夕还挺特殊的,饭还没吃饱,就被逼到卧房里待着。”
宋泊与江金熙一起坐在床上,说:“是呐,现在去用厨房恐怕只会引来暴民。”
厨房装了消烟囱,一旦生火就会飘出渺渺炊烟,这个时候可不兴冒烟,只能吃些熟食。
江金熙离宋泊离得近,宋泊靠着他的手还在微微颤抖,想必是心惊着还未缓过来。
暴民冲进来只能由他和阿朝顶着,如此定是压力十足。
江金熙没说话,只是瞧瞧靠着宋泊,双手挽着宋泊的手臂,以此给他支持。
宋泊知道江金熙的用心,没有将他的脆弱揭露在大家面前。
五人待在卧房内,交替着守夜,一夜倒也还算安稳。
翌日,雪停了,太阳冉冉升起,阳光铺洒大地,昨日的事儿就像没发生一般。
宋泊贴着前院门听了一阵,确定无半点儿声响以后,才大着胆子打开一条缝,医馆已经被掠夺一空,连煮古董羹的炉子都被搬走了去。
忽然,门口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听来不像毫无章法的暴民,宋泊手抓着门边,露着一只眼睛瞧着外头,若来者不善,他和阿朝就马上将门关上。
“宋榜首,你们没事吧!”身着官服的捕快出现在宋泊面前,宋泊悬了一夜的心,现在终于落回原位。
宋泊将门打开来,迎着捕快行了一礼,随后说道:“我们都无事,只是昨日究竟发生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