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川河海如掌中纹路垂眼可见,虫鸣与飞鸟振翅如耳畔私语清晰可闻。只要他想,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逃不脱他的感知。
但他探查不到谢妄之。
池无月很快意识到什么,神色骤变,对着空无一人的床榻冷声质问:“你将他弄到哪儿去了?!”
空气静默,无人应答。
他怒不可遏,双眸血红,额角与脖颈浮现黛青纹路。
在灵力暴动之前,终于,脑中传来声音。
【无可奉告。这是宿主违规的惩罚之一。】
“你!”池无月神色狰狞,指尖聚起灵力,毫不犹豫按在自己脖颈,用力划出一道血线,“把他还给我。”
脑中的声音停顿片刻,语气仍毫无起伏。
【重启之后,剧情进度将再次清零。】
“……”
剧情进度清零,意味着一切都要重来。
也意味着,谢妄之很可能要再经受一次剜骨之痛。
池无月攥紧手指,神色挣扎,半晌终于放下手,嗓音艰涩问:“那我什么时候能再见他?”
【剧情进度60%】
*
混沌的神思在嘴唇传来刺痛时被扯回。
谢妄之迟缓地眨了下眼,勉强从那两池漆黑的深潭中浮上水面。
他感觉自己方才做了个梦,不知是回到过去还是穿梭到了未来。
但现实的情况是,他还在白家游学。白青崖与裴云峰强迫了他,紧接着,想避开的池越找上了门。
“怎么了,是想起了什么?”
池越双眸漆黑,仿佛能将一切吞噬,之前闪过的金红色就被完全遮掩,谢妄之丝毫没有察觉。说话时唇瓣开合,贴着谢妄之轻轻摩挲。
分明是他自己问的话,却又不是真的想听谢妄之说什么,话音落下又吻住对方,根本不给人开口的机会。像狗一样,但比狗还黏糊缠人。
谢妄之顾不上躲,仔细回忆一遍方才看到的画面,任由池越吻了一会儿才偏过头。
他光记得自己被剜去剑骨之前便因心障入魔,而后被修仙界众人围剿。
却不记得,他实际是因“渡劫失败”入魔发疯,来阻止他的修士全被他杀了。
他光记得裴云峰投了关键的赞成票,直接导致自己最终被剜去剑骨,池无月也忘恩负义,抛弃了他。
却不记得在此之前,裴云峰其实早与他陌路。倒是他以为的忘恩负义的池无月,一开始就说能帮他,只是以结契为条件。
而他记得的,白青崖曾为他说过话。可是在方才的梦中,在清明堂里,他根本没看见白青崖,又何来帮他说话?甚至,梦中的他,根本想不起来有白青崖这个人……
他的记忆简直是一团乱麻,谢妄之顿觉头疼,忍不住伸手按了按眉心。
不过,这些其实都无所谓,现在最主要的问题不是这个。
他更想知道,分明这一次他亲手破除了心障根源,为何自己现在是这副状态?毫无理由,太过突然。
因入魔发疯,杀害无辜之人而受剜骨之刑,他认。但若是这次他并未丧失理智杀人,他还要受刑吗?
天道曾经无数次拒绝了他,如今竟还想杀他。若这就是他的命,要他听之任之?
休想!
谢妄之微微眯眼,正思忖着,池越忽然牵着他的手放下来,问:“谢妄之,跟我结契好不好?”
“呵。你觉得呢?”谢妄之神色微怔,随即勾唇笑了一下,眼神嘲讽。
未想到,池越只是委屈地扁了下嘴唇,并未坚持,还问他道:“那你喜欢谁?池无月,裴云峰,白青崖,还是司尘?你想和他们结契吗?”
不等他答话,池越竟又补了一句:“没关系,你想和他们中的谁结契都行,我尊重你的决定。”
“嗯?”
见池越神色真诚不似作伪,谢妄之不由意外挑眉,但也没答话。
其实不是喜欢谁、和谁结契的问题,是他根本没想过结契这件事。
平心而论,他们都生了一张十分讨人喜欢的漂亮的脸,还很会伺候人。
并且大部分时候都唯他是从,甚至在他面前表现得卑微,求他垂怜。谢妄之非常受用,他就是喜欢、就是享受这种感觉。
喜欢他们吗?挺喜欢的,至少是不讨厌。
但结契令他们平等,而谢妄之享受“身居高位”。
只是“挺喜欢”的程度,无法令他甘愿低头。
谢妄之沉默片刻,忽然笑了:“结契,对本公子有什么好处?”
“如果,”池越也微笑看他,别有深意,“我的记忆,能给你想要的答案,你愿意吗?”
“……?”
谢妄之立即敛容,眯眼审视对方。
池越像是笃定他会接受,至少也会仔细考虑,一副胸有成竹、气定神闲的模样,都不屑观察他的反应,垂着眼。
实际藏在袖中的双手紧张地攥了起来,手心不住冒汗,眼神克制不住地乱飞,只好低头看谢妄之的衣摆。
空气静默片刻,谢妄之终于道:“给我一点时间。”
*
之后,谢妄之从池无月、白青崖那里了解到,裴云峰回了裴家,助教之位临时由白少家主顶替,大概是裴家出了事。
谢妄之估摸,应是裴家主宣布退隐,裴云峰继任家主之位。
按照梦中的发展,在这之后,谢妄之很快就要“突破失败”,继而入魔发疯。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他已隐隐感觉到境界壁垒松动。
但他暂时还没想到破局办法,却也不想和池越结契,烦得不行。
期间,白青崖自知先前将他惹恼,主动变回原身向他撒娇赔罪,像是一只黑色的奶狗,小小一团凑在他脚边,用脑袋不停拱他、蹭他。
谢妄之嫌弃地踢开,对方又巴巴凑上来。来回几次之后,他终于忍不住蹲身,上手去摸。
但他心里有气,动作很是粗鲁。肆无忌惮地玩弄那两只动一下就抖一下的耳朵,还有他盯上很久的毛茸大尾巴,给狗毛揪掉了好几根。
还坏心眼地把狗推翻,四脚朝天躺在地上,甚至逼迫它响亮地“汪”了好几声。
虽然谢妄之无法立刻原谅,但不可否认,这么一通下来,他确实没再那么生气。而且他确实疏于防备、引诱在先。
不过他自以为是“惩罚”、“强迫”,实际对方尾巴摇得快骨折。
目睹这一切的另几人嫉妒得要命,但嫉妒归嫉妒,私下自己解决便是,没人敢在这种“节骨眼”闹到明面上惹谢妄之厌烦。
日子一天天过去,直到游学结束,裴云峰都未归,而谢妄之还是一筹莫展。
突破的预感越是强烈,他便越是烦躁,几人更没敢惹他。
与谢妄之不同,池越愈发紧张期待,有些坐不住,准备去问谢妄之考虑得如何。
未想恰在此时,谢妄之忽然收到了初晴姑娘给他寄的信。
信中称自己近日结识了一个人,要为他引荐,或许能帮上他。信后附了约定的时间与地点,还特别要求他单独前往。
许初晴知道谢妄之的情况,此番当真是阵及时雨,谢妄之喜出望外,决意不论如何都要见上一见,当即回信。
另几人得知此事虽有些不满,但也并未阻止,只是争着要与谢妄之同去。
鉴于自己状态不稳,恐半途心障发作,谢妄之必须至少与其中一人同行。
正犹豫不决时,倏然对上一双金红色的眼眸。谢妄之神色一怔,待回过神时,他发现自己已伸手指向司尘。
另几人当即沉下脸,齐齐看向瞳色已恢复正常的蝶妖。
谢妄之自然也很快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但他对这个结果没什么所谓,便点头道:“我们明日启程。”
“好的,主人。”
顶着情敌们的锐利目光,司尘神色乖软地应声,在谢妄之看不到的角度,回了个挑衅的笑。
翌日,谢妄之与司尘启程前往约定地点。
大概是因为他们许久没有单独相处过,小蝴蝶表现得格外兴奋,竟一反常态,没有缩小身形坐在他肩膀,而是与他并肩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