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他之前似乎经过一场……恶战?
接着他又伸手摸自己的脸,触感有些异常,便下意识用了术法,唤出一面水镜。
只见镜中人整张脸布满大大小小的伤口,许多已经结痂。红黑色的痂皮被面部肌肉拉扯,像无数只细长的虫子来回蠕动,看起来分外诡异可怖。
他惊恐地瞪大了眼,颤抖着指尖去摸那些伤口。
脑中忽然响起一道低沉嗓音:“可是我不喜欢你这张脸。”
与此同时,眼前也出现了什么画面。一人似乎在说完这句后便决绝离他而去,头也不回。
紧接着,他又模糊地回忆起一些与对方相处时的场景,还想起自己的名字便是由对方赐予。
虽然记不得那个人的模样,但他直觉对方是非常重要的人。
只是……最后那个人是抛弃他了吗?因为他模样丑陋?
胸口陡然一阵压抑闷痛,几乎喘不上气。
他的记忆太零碎,只能大体地分出先后顺序。他想不通会有什么人,在说出那样的话之后还会回头。
想再见他。至少,问个清楚。
这样的信念不知支撑了他多久,或许只是几个日夜,又或许是成百上千年。
只是再回过神时,他发现自己的伤已经自愈了。容貌恢复如初,在某日他狠心撕下残破的蝶翅、修为进阶后,新的也慢慢生出来。
就连这空无一物的白色世界,也有了生机。只是毫无预兆,突如其来。
——有天醒来,他发现这里莫名大变样。还有许多弱小的妖物闯入,在此定居、繁衍,甚至奉他为王,求他庇佑。
他猜测,或许这里与另一处秘境“碰撞”,继而“融合”,才有了这些东西。
紧接着他便想从这里出去,他要去找记忆里的那个人。
其实过去这么久,脑海里的画面更加模糊了。
但他心里一直有个想法:
他要令对方看到,他现在不丑了,翅膀也重新长出来了,很漂亮的……所以可不可以不要再丢下他了……
但他无数次的努力尝试都以失败告终。即便这里联通了外面的世界,他依然被困在这里。
虽有些失望,但他并未彻底偃旗息鼓。
既然他出不去,那便让那个人主动进来。
终于,他等到一只开了灵智的妖物闯进来,叩首求他庇佑。
他从“臣民们”为他搭建的白色吊篮中慵懒抬起头,居高临下道:“可以。替我找一个人,把他带到我面前。”
“是、是!不知大人要岚儿找谁?长的什么模样?”
那只小妖跪伏在地,慑于大妖可怖的威压,连头都不敢抬,浑身不住发抖。
“……”
这话倒把司尘问住了。那个人的名字、相貌和身份,他通通不记得。
但这有什么关系?只要那个人来到他面前,他一定会认出来的。
于是他道:“你只管找来便是。”
“……是!”小妖沉默了会儿,还是恭敬地应下来。
但他的要求与大海捞针有什么区别?
岚儿不知道司尘到底要找谁,费劲苦心把人骗来,对方十次里有十一次不满意。
它渐渐烦了,但也不敢违逆,每回都哄着自己,就当是获得庇佑需要上交的贡品。
而司尘也觉得烦躁、不满。
岚儿实在没有眼光,给他带来的人要么相貌粗鄙,要么品行不端,要么实力弱小。勉强能入眼的,早已与人私定终身。
他那素未谋面的心上人——经过这么长时日,他早就明白自己对那个人抱有什么样的感情,必须、肯定各方面都是最好!
若是对方已经有了爱人?虽然很可惜,但那也没办法。
只能抢了。
收到他的最新指示,岚儿沉默得更久了。
这种神仙人物,它要上哪去骗?!
幸好司尘又说,如果只有歪瓜裂枣,别去烦他。
那谁知道司尘说的“歪瓜裂枣”是什么标准?反正它找来的,司尘没一个满意。
于是它心安理得地把找来的人都吃了。
而唯一一个它吃不下的,正是谢妄之。
也刚好,他就是司尘在找的人。
第60章
回忆到此处戛然而止,谢妄之透过司尘的幻术,知悉了这只蝶妖的诞生,与他相遇、分别及重逢的始末。
“谢妄之,在那个秘境里,我一见到你,我就知道你是我在找的人。”
司尘撩开自己披在肩上的长发,露出锁骨至肩膀的奴印,微扁着嘴唇撒娇:“我已经是你的了,你不能再丢下我,也不许再骗我了。”
刚接收太多信息,谢妄之脑子里还有点乱,太阳穴突突地跳,疼得厉害,都没听清司尘说什么,便含糊应了声“嗯”。
但不管他是不是敷衍,对方都欣喜若狂,猛地紧抱住他,亲吻雨一般淋下。
“……”谢妄之忍了一会儿,伸手把人推开,“你不是不记得么?是从什么时候想起来的这些事?”
“出秘境之后便慢慢回想起来了。”司尘埋头在他颈窝来回轻蹭,又向他控诉告状,“主人,池无月总是欺负我,妨碍我和主人见面。”
说着,司尘又作势要哭,装模作样地伸手抹眼睛。
但谢妄之没理,只顾拧着眉想事情。
这么说来,司尘也是有“轮回”记忆的,只是那段经历他完全没有印象。
并且,他还注意到一个很重要的点。
按照先前池越的说法,以及他自己的“梦”,每次轮回都是全新但重复的,什么都不会变。但司尘并非是从一开始就“存在”的人,为何也加入了这场轮回?
还有,既然池无月能像这样造出不同的分身,那同一时间的分身会不会不止有司尘一个,并且别的分身也加入了这场轮回?
虽然从司尘这里得到了更多的信息,但好像谜题也更多了。
谢妄之眉头蹙得更深,兀自沉思。
而另一边的司尘被晾得久了,不由心生委屈不满,叫了声“主人”没得到应答,顿时更加委屈,便继续做先前的事。
谢妄之的思绪一下被扯回,才反应过来,在了解那些事之前,这只蝶妖正利用幻术对他行不轨之事。
他下意识高扬起手,临落下时,眼前又浮现那张满是抓痕、血迹斑斑的脸,胸口微微刺痛,手掌一时僵在半空。
“主人……”
蝶妖主动将脸颊贴上他的掌心,亲昵又依赖地来回蹭,大概也回忆起相同的事,委屈巴巴地问:“主人现在还是讨厌我这张脸吗?”
说着,眼尾滑下一道湿痕,掌心传来湿热触感。
“……”谢妄之微微抿唇。
平心而论,面前这张脸无疑是十分漂亮的,蝶妖也并不亏欠他什么,他更多是迁怒。
……罢了。
谢妄之轻叹了声道:“不讨厌。”
“主人!”司尘双目一亮,又试探问:“那,那时候主人摸我的脸,是在帮我治伤吗?为什么?”
“……”谢妄之沉默了会儿,最后特意选了个听上去最冷漠的说法,“流那么多血,难看。”
顿了顿,又补充道:“你既要跟随我,若旁人见到你那副样子,还以为本公子苛待奴隶。”
“嗯嗯。”司尘状似乖巧地连连点头附和,触角愉悦颤动,“我知道的,主人是心疼我。”
“滚!”谢妄之恼羞成怒。
蝶妖愈加兴奋,又将他推倒进床褥。
直到天色微明,颤动不息的幔帐才渐渐止住,满室旖旎。
没关系。
就算只是心疼或是歉疚自责也没关系。
反正他已经习惯孤独和等待。
*
很快到与许初晴的约定之期,谢妄之安顿好司尘,独自前往。
未想到地儿不见初晴姑娘,只有一个戴着兜帽、蒙着脸的高大青年,背对他,静默望着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