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裴云峰的质问,谢妄之虽有些心虚,但还是下意识反驳。
“那是如何?”裴云峰眸光颤动一瞬,但还是紧拧着眉,显然不信。
“……”谢妄之沉默。
他确实没想过要结契要负责,只是享受这种亲密随意的氛围与情感上身居高位的支配感。但若是非要较真,他们这么多年交情,怎是“玩玩”二字可以形容。
不过,他估摸到底也就是这样了,没想太深太远,某种程度而言,跟“玩玩”也差不多,未想到裴云峰这么认真地想过以后。裴云峰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想与他结契的?
思及此处,谢妄之猛然发现,他脑中有关裴云峰的记忆也是混乱的,并且有所缺失。
他发现,裴云峰并非每次轮回都与他这般……纠缠不清。
好像在很久以前的轮回中,他们的关系清白纯粹,日常相处也维持在朋友的界限内,只是后来渐行渐远。
并且,年幼时他们并未相互救赎过,只是恰好年岁相仿,玩在一块儿罢了。相应的,后来的什么帮忙破除心障、为了池无月争吵之类的事,全是子虚乌有。
若不是之前因为池越回想起来一些,还有最近发生的事,他完全不记得,更不会发现,毕竟他不会有事没事就怀疑自己记忆错乱。
与此同时,他还发现并非每次轮回都有“白青崖”这个人。但有关对方的记忆,倒没有什么矛盾。
为什么会这样?参照巫玥的情况,难道前后的裴云峰不是同一个人?那白青崖呢?他看起来完全就是凭空出现的。
大概是因为他沉默太久,裴云峰的眼神愈加锐利,谢妄之更加心虚,忍不住撇开视线,干巴巴道:“反正不是你想的那样。”
“呵,是吗?”裴云峰冷笑,伸手强扳过他的脸,迫他与自己对视,“那你为什么不敢看我的眼睛?”
“……”看就看。谢妄之依言直视对方。
裴云峰面色稍霁,双手轻捧住他的脸,道:“既然你没什么不满意的,那等这次游学结束,我们就结契。”
“什、什么?这么快!”谢妄之惊愕睁大眼,又忍不住撇开头想挣脱,“这种事还是——”
“一点也不快,我想很久了。”裴云峰蹙眉打断他,又勾起唇角,双手微微用力将他锢住,“而且我算过了,那日正好是良辰吉日,宜婚配,不然就要等明年了。”
谢妄之身边碍眼的人太多了。这次带回来的人是没有什么,那下次、下下次呢?他根本不敢想,也忍不了。那两个奴隶就是前车之鉴。
还有,他离开的这么长时间,他给谢妄之寄了好几封信,对方却从来没回,甚至他怀疑对方根本没看到信。
后来他还派人替他留意谢妄之的行踪,时刻向他禀报,但那些人没过多久便全部音讯全无。他不怀疑谢妄之,直觉是另外几人做了手脚。
总之他等不了。
未想到谢妄之伸手将他拂开,道:“我还没做好准备。”
裴云峰不满蹙眉,但一瞬后又恢复神色,“没关系,起码还有三个月的时间,够你准备。”
“……”谢妄之默了一会儿,“那,你家的人能答应?我兄长能答应?”
“我家的人,我自有办法应对。至于令兄……”裴云峰话音微顿,脸颊与耳廓都发红,“实不相瞒,我们很早之前便谈过了,我们的事他都知道的,说全凭你自己做主。”
“什么时候谈的?!”谢妄之愕然。
“上次在你家游学的时候,就是你的奴隶将我两个弟弟吓够呛那次。”
“……”
就说当时兄长看他的眼神怎么不对劲。
“如何?”裴云峰又追问,“若是没有异议,我们就这样说定了?”
谢妄之有些急了,忍不住攥紧手指,搜肠刮肚道:“你才当上家主没多久,不是很忙么?你到时候能抽出空?”
“再是忙碌又如何?难道还有什么会比这件事更重要?”裴云峰不解蹙眉,又笑了一下,“我知道你不喜欢那些繁文缛节,放心,一切都由我来准备,你不用管。”
说罢,裴云峰又伸手牵住他,将他的掌心贴在自己侧脸轻蹭了蹭,“你有什么要求,都与我说,我都听你的,好吗?”
“……”
见对方神色认真,谢妄之不忍欺骗,最后让人大失所望,又实在编不出理由了,急得快冒汗。
挣扎片刻,他终于狠心抽出手,破罐破摔道:“不好。我拒绝。”
裴云峰面色微僵,随即放下手,看上去竟是毫不意外,勾唇冷笑道:“呵,果然。为什么?”
“……”谢妄之不吭声。
“那你对白青崖是怎么想的?对你的那两个奴隶呢?你想和他们结契?”
“没有。”
他否认了,但裴云峰不听,不信,面色阴沉。
“当时白青崖比我做得过分吧?这次你们一起回来,看来你已经原谅他了,是吗?也对,毕竟你从前就偏爱他。
“还有那两个奴隶,呵,更不必说了。不论我怎么说你都不肯赶走,去哪儿都要带着,简直宠得没边。
“谢妄之,难道你我多年交情,在你眼里根本无足轻重,还比不上几个半途插进来的人吗?”
裴云峰一面说着,一面逼上前,双手穿过谢妄之的腰,按在他身后的桌案,俯下身,将他围困。
分明身量与他差不多,却如笼下一座大山的阴影,充满压迫与眼梧感。
对方紧盯着他,双目湿润发红,眼神却锋锐,声音像从牙缝里挤出:
“谢妄之,肆意玩弄人心很爽吧?你把我当什么了,一条狗吗?难道你以为,我堂堂裴家家主,会忍受继续这样被你作践?”
说罢,裴云峰甩袖,大步离开,没有回头。
那两个奴隶至少还有谢妄之给的奴印,那他呢?
*
此后,谢妄之再未见过裴云峰,若有事要商讨,也只派人传话、递信。
谢妄之心里不舒服,分不清是因为落差太大还是什么,虽自知理亏,但性子太傲,没低过头。
很快,游学开始了。
不同以往,这次游学场地在裴、谢两家交界处,参与人数尤其多,来自天南地北,鱼龙混杂。
有些人初生牛犊不怕虎,自恃出身高贵,竟比谢妄之当年还嚣张,不服管教,公然顶撞师长,课不上,作业不交,成天就是拉帮结派欺负同窗。
这只是小问题,只要谢妄之逮到,不管对方什么身份,全部依规处置。
还有不服的,或是单纯看他不顺眼故意挑衅的,谢妄之也不惯着,当即召剑在手,笑眯眯道:“打赢我,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当然,不用他真正出手,无意识外散的一缕剑气已足够将他们收拾得服服帖帖。
没有人配他拔剑。
而真正令他头疼的事在后头。
不知从何处、何时,竟传出流言,说他仗着身份地位,肆意欺压学生,还为一己私欲豢养妖邪,将其收作奴宠,道德极其败坏。
谢妄之初时是不在意的。前者毫无事实根据,而后者对他而言没什么所谓,也从没遮掩什么。
虽然他自己并不介意,但他此时身为助教,代表的是两大世家的颜面与态度,绝不能放任不管。
但不等他着手调查解决,这样的声音过没两日便忽然消失了,游学还多了条规矩:禁止妄议助教。
他直觉是某位先手替他解决了,差人递了一句谢。未想对方不肯承认,还奉劝他“不要自作多情”。
谢妄之:……
他有些无奈,但也没有放在心上,很快便将这事抛到脑后。
但紧接着又出现了新的流言:谢妄之在修魔。
修道者若生了心障,发作时,经脉中的灵力流有可能逆行,继而走火入魔。
他之前确实有几次非常危险,但最后都稳住了。而最近他的心障因为有人帮着“仔细调理”,加上他平时也注意尽量不使用灵力,目前控制良好。并且根本没几人知道他有心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