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胆子再大一点,跑、跑得再快一点,他和妈妈就能少吃一点苦,他们就不会……”
小孩稚嫩的身体哭得发抖,裴于逍也抑制不住地眼眶酸涩,轻柔地拍着弟弟背:“不怪你。”
叮!
电梯门打开,衣着干练的秘书长拿着一份资料袋快步走来。
“少爷,小少爷。”
裴嘉钰立刻起身,背过身去,明明还在抽抽,却拿手背倔强地抹掉眼泪。
裴于逍看向秘书长:“怎么样了?”
“夫人小腿骨折,经过治疗,现在没有大碍,”秘书汇报道:“事发现场已经清理,烟花没有爆炸,也没有更多的人员伤亡,董事长交代说他会处理,让您不用担心。”
裴于逍不置可否:“谁干的?”
“是诵达地产的夫人带的保姆,她声称自己在地下室抽烟,意外引发了火灾。”
“意外?”裴于逍挑起眉梢。
“……是的。”
裴于逍不再出声。
秘书长小心打量着他的神色,但很难从他脸上揣摩出任何意图。
这位刚成年不久的公子哥,有时候似乎比董事长还要让人难以看透。
秘书长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绷紧了弦耐心等着。
良久,裴于逍开口:“我要见她。”
秘书长一惊。
“怎么,不合适?”
“这,”秘书长有些为难:“毕竟是在警局……”
“所以呢,”裴于逍反问:“你办不到?”
他音量很轻,甚至算得上温和有礼,却仍然让听的人在一瞬间后背发寒。
“当然不会,”秘书长颔首:“我马上去办。”
第78章 太疼了
两个小时后,手术室灯终于熄灭。
裴于逍仓促站起来,因为长时间保持固定的姿势,腿有点麻,僵硬的姿势加半身的血,给医生吓得后退了半步。
裴于逍却将此误认为是医生在闪躲。
“怎么了?”他音量不自觉提高:“有什么意外吗?”
“没有没有,”医生连忙道:“手术很顺利。”
“很顺利你为什么躲?”
“我……”
医生有口难言。
谁冷不丁见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凶神恶煞朝自己扑过来,第一反应都是躲吧?
医生叱咤江湖多年,只退半步已经是相当有职业素养的反应了。
但想到面前的人毕竟是个心急如焚的家属,医生就又妥协了,何况这人不止是家属,还是东家,整座医院都是他们家的。
“真的没事,”他安抚道:“虽然内出血有些严重,但好在血库充足,止血的过程也很顺利,骨折的部位我们做了固定,现在已经没有大碍了。”
听医生这么说,裴于逍这才终于放松下来:“谢谢,辛苦了。”
手术室门大开,陶柚从里面被推了出来。
裴于逍下意识上前,却被医生护士齐齐拦住。
“稍等稍等,先别急。”医生说。
裴于逍确实有些失态:“我不能看他吗?”
陶柚被人里里外外围着,仓促一瞥,裴于逍只能从缝隙里看见陶柚惨白的侧脸,氧气罩下的模样毫无生机。
“他得进监护室,”医生解释:“他这种情况最怕的就是术后感染,他前不久又才做过咽喉手术,这两天都很关键,你想见他的话,可以在探视时间换上无菌服再去。”
医生言辞恳切,裴于逍停了下来,理智渐渐占据高地。
他低头打量了下自己,一身污秽,满是血污,可能确实不适合去碰陶柚。
“抱歉,”他松开抓紧医生肩膀的手,扯了扯嘴角:“我有点激动了。”
“没事没事,能理解,”医生情绪相当稳定:“您可以回家稍微修整一下,这边有专业的医务人员看护,有任何情况我们都会第一时间通知到您的。”
“好的,”裴于逍点头:“辛苦了。”
医生摆摆手,带着护士走了。
裴于逍长长舒了口气,视线还停留在陶柚消失的地方,然后他拿出手机。
秘书那边有消息了。
“你要去警局吗现在?”裴嘉钰问。
“嗯,”裴于逍随口应道,而后看向小不点:“别想了,不会带你。”
“……”裴嘉钰被戳中心事,掩饰地清了清嗓子:“我也没想去,我要回家睡觉,倒是你,好歹把这身血呼啦擦的衣服换了,别给我丢人。”
他话说得轻巧,抱着胳膊一脸高傲,好像刚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人不是他自己似的。
裴于逍也没戳穿他,拿手机在他脑门上拍了拍:“你先去妈那边,到时候会有人来接你回家。”
“知道了,”裴嘉钰嫌弃地躲开:“不许放过那个人,听到了吗?”
裴于逍没应,转身走了。
·
他还是没换衣服,被司机接到径直去了警局。
先下已经是半夜,警局的走廊里仍然忙忙碌碌,还有不少当晚的工作人员在做笔录。
裴于逍手上的血基本擦掉了,但脸上和脖颈都没怎么来得及清理,顶着这副模样被警察领进来,引得不少人惊恐侧目。
小警察引裴于逍进了一楼最里面的那件谈话室,提醒他:“别聊太久。”
然后带上了门。
谈话室不大,只有一张桌子和两张椅子。
桌子对面坐着一个披头散发衣着凌乱的女人,看上去有四十多岁了,双眼红肿充血,整个人都憔悴不堪。
“裴、裴少爷?”见到裴于逍的瞬间,她满脸震惊:“你怎么会……”
裴于逍拉开椅子在她对面坐下:“你是想问我为什么会来这里吗?”
他语气意外的客气,虽然冰冷又疏离,但起码也是彬彬有礼,很有修养,一时让对面的女人露出无措的神情。
“别紧张,”裴于逍说:“我就是想来看看,看一下,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他明明没说什么重话,对面的女人却像被吓到了。
也可能是裴于逍这一身血太有迷惑性,让她觉得自己手上可能沾上了人命。
“我、我我……我没有!”女人激动地开始抽噎:“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求求你相信我……我、我确实抽烟了,但我没想过要故意放火,我只是……我只是忘记了踩灭烟头……”
“只是,忘了?”裴于逍倏而笑出声。
“真的真的不是故意的,”女人苦苦哀求,眼泪啪嗒啪嗒地掉:“我不可能干这种事,我没有那个胆子。”
她拍着自己的胸口,像一个受尽委屈的苦难人:“我还有老公孩子,我给人当保姆,每天被打骂被羞辱,我都忍下来了,我只是抽了一根烟而已,我……”
“所以呢,你想要我做什么?”裴于逍直接打断。
女人骤然噤声,看着裴于逍的眼色试探道:“你可不可以……放过我?”
“放过?”裴于逍仿佛不敢相信:“就是,你一丁点都不愿意的承担的意思?”
“我、我可以道歉,”女人急切道:“我可以挨家挨户道歉,下跪磕头都没有关系,可是我不能坐牢,我还有孩子,求求你求求你可怜可怜我。”
“为什么?”裴于逍反问。
“为什么你过得苦,别人就一定要放过你,”他倾身,带去浓重的血腥味:“那你给别人造成的痛苦又怎么算呢?”
女人仿佛被他身上的血吓坏了,捂住嘴干呕了一声。
事已至此,裴于逍再也没有半点想说的,推开椅子站起来:“别异想天开了。”
说罢转身要走。
“等等!”女人连忙叫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