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柚惊呆了。
裴于逍:“……”
他默默松手,面不改色活动了下肩颈。
咔咔!
他又蓦地停住,目光闪躲地往陶柚脸上瞟。
陶柚:“你……没事吧?”
“没事。”裴于逍掩唇清了清嗓子:“我去趟洗手间。”
他站起来,迈出一步——
咔咔咔!
陶柚:“???”
饶是裴于逍心理素质再强,遇到如此尴尬的场面,也有些绷不住了,眉毛不受控制地颤了颤。
陶柚不可置信地看着裴于逍一身老胳膊老腿:“你这是坐了一晚上啊?”
裴于逍:“……”
眼见着躲不过去了,他定了定神,偏头看向陶柚:“是。”
陶柚面露尴尬:“其实你不用——”
“我喜欢你。”裴于逍认真地。
他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为所欲为、反正都表白了随便你有没有答应反正我不管的无赖心态:
“我喜欢你,我想守着你,我怕你做噩梦身边没有人,所以不管是一晚上还是两晚上还是多少个晚上,我会都这样。”
陶柚:“O.O”
突然走这种路线?
这哥们儿是憋疯了?
“那什么,”他抬手,轻轻一指,“我的意思是,你可以躺着。”
裴于逍回头,赫然发现自己身后居然是一张——折叠床。
一秒。
两秒。
空气死一般沉寂。
裴于逍先是摸了摸衣服,后是摸了摸鼻子,再莫名其妙原地转了个圈,按下呼叫铃叫医生来,然后看起来很忙地走了出去。
十分钟后,俏哥涅槃重生。
那时医生已经帮陶柚摘了氧气管,正在给他拔针。
裴于逍推门进来时,人都变帅了。
他的关节灵活了起来,不再总是咔咔作响,脸变干净了,五官都亮堂了起来。
很明显他应该是跳了一套健身操,洗了脸刮了胡子,还用打湿的手指讲究地理了理头发。
陶柚忍不住想笑,低头抿嘴憋得难受,顽强地坚持了半秒,终于破功,打趣道:
“给自己关节涂机油了?”
裴于逍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嗯,你仔细听,一整天都不会再响了。”
陶柚笑得更大声。
医生不知道前因后果,更不懂搞抽象的年轻人,只能在陶柚的笑声中兢兢业业。
“今天可以出院了,”他说:“你昨天有点房颤的症状,但现在一切都正常,还是先回去背一天心电图,然后我们再看看什么情况。”
裴于逍关切地:“房颤?”
“对,”医生点头:“阵发性的,但心脏没有其他毛病,不排除是因为突然的情绪激动、精神压力造成的偶然情况。”
见裴于逍听得很认真,医生又多补充了两句:“但是呢,有时候症状不明白,很多患者在发作的时候可能完全感受不到异常,所以我们也不能确定他以前有没有出现过。”
裴于逍神情凝重:“明白了。”
相比起来,陶柚倒是比裴于逍淡然很多,冲医生笑笑:“谢谢医生。”
医生也和蔼地笑了笑,轻轻拍了拍陶柚的肩:“没事啊,还年轻,就算最后确诊了也没关系,很好控制,日常生活都和以前一样,别做剧烈运动就行。”
他说完,转身离开病房,不一会儿护士拿着记录仪进来了,让陶柚把上衣的扣子解开。
陶柚听话照做,他身上很瘦,锁骨凸起得极其明显,护士看着忍不住“嘶”一声:“还是要多吃饭呀,不然像这样偶尔生个病都没有脂肪做保护。”
陶柚于是看向裴于逍,用纯净的眼神:“今晚吃糖醋脆皮鱼怎么样?”
裴于逍:“……好。”
他二话不说拿出手机给家里阿姨发消息。
护士把电极片一片片往陶柚身上贴,锁骨底下、胸口、上腹足足六七片,长长的线拢成一团收在一起连接着仪器,缠在腰上。
“回去呢就正常生活,可以适当上楼爬坡运动一下,但别太剧烈,”护士小姐用温柔的语气交代着,又问他:“你睡觉老实吗?”
陶柚顿了一下,偏头回忆着。
最后说话的却是裴于逍。
“还行吧,”他严谨地:“不算闹腾但也绝不是一点不闹腾,在人类勉强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护士:“o.o~”
陶柚:“什么叫勉强可以接受?”
摆脱大哥,你这么说我面子很挂不住的!
裴于逍和陶柚对视一秒,0帧改口:“完全可以接受。”
护士:“O.O!”
“那那那行吧,”她抹了把额头上不存在的汗:“晚上睡觉也不能摘哈。”
她看着陶柚,说了一句觉得哪里不对,停顿一下,转而面向裴于逍:“晚上睡觉不能摘哈。”
陶柚:“……”
“你们晚上注意点,多看着他,”她对着裴于逍交代:“要是电极片不小心弄掉了就赶紧贴回原来的位置,明天中午十二点还回来。”
裴于逍认真记了下来:“好,我知道了,谢谢。”
护士于是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房间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人,因为要出院,陶柚顺手把病号服脱掉,拿起枕边的T恤准备换上。
他肩胛瘦削,伸手拿衣服时后背的蝴蝶骨撑起薄薄的皮肤,随着抬手弯腰而起伏翕动。
裴于逍视线从他单薄的后背移到胸前,看着一块块电极片像水蛭一样吸附在雪白的皮肤上,心里满不是滋味。
“陶柚……”
他走近两步,在陶柚身前蹲下,有些小心谨慎的模样:“我……”
“打住。”
陶柚停下换衣服的动作,掐断了裴于逍的话头。
他只看裴于逍这副欲言又止的复杂表情就知道他想说什么,无非是关于昨晚那件事。
陶柚不是那种喜欢把自己的私事拿出来说的人,尤其是关于家人的,或者任何会让他人觉得自己可怜的事。
昨晚他会告诉裴于逍,一是输液输迷糊了,二来,是因为裴于逍误会了。
他误会他要走,一下子变得疯疯癫癫,那模样居然让陶柚在惊疑之下感到一种强烈的不忍。
毕竟裴于逍不知道嘛,他虽然能猜到陶柚换了个芯子,但任他再聪明也不可能猜得到陶柚的生平经历啊。
在他的视角里,确实有点像自己一声不吭把他抛下了。
陶柚准备打个哈哈就把这事儿过去了,刚张口忽然又有了个主意。
他眼珠一转,垂下了头,长长的睫毛密密的掩在眼底,神色就忧郁起来。
果然裴于逍受不了这种,差点没能稳住声线,倾身撑住陶柚的肩膀。
“陶柚,陶柚你别这样,”他蹲在地上,仰头渴求地望着陶柚:“你想要什么你说,你说什么我都会去做的。”
陶柚睫羽轻颤:“真的?”
“只要你说。”裴于逍坚定地。
“……那你帮我换衣服吧。”
他说着偷瞄裴于逍的表情,原以为裴于逍会犹豫,最起码愣一下。
没想到裴于逍直接把衣服从他手里拿了过来,站起身,将衣服抻开:“抬手。”
这下换陶柚吃惊了。
裴于逍居然非常配合,甚至让陶柚觉得……他有点喜欢?
他抓着陶柚的手放进袖子里,“另一只。”
陶柚伸手。
裴于逍笑了笑:“真棒。”
“??”
陶柚呆滞,后知后觉发现他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最后在裴于逍的一声声夸赞中迷失了自我,低头把脑袋从衣领里伸了出来。
裴于逍还顺势摸了一把。
陶柚觉得世界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