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柚反手在角落摸到个小盒子,拿出来一看,居然是一小盒鱼食。
可以想到柳静平时在亭子里晒太阳喂鱼的悠闲模样了,她一定很爱这群鱼,才能把它们一个个都喂到宛若变异。
就陶柚把鱼食翻出来这短短片刻的功夫,他身边的水面已经被围满了,红的鱼、黄的鱼、红白相间的鱼,你争我抢张开血盆大口。
陶柚一眼认出了刚才跳起来把自己创飞的那条。
可能鱼的记忆真的只有七秒,它仿佛已经完全忘记刚才经历过怎样的生死劫难。
一堆鱼里数它抢得最厉害。
“大兄弟啊,你可憋吃了,”陶柚忍不住叹气:“你那吨位跳起来能砸死八个我……”
“鱼不会得心血管疾病吗?我看你妥妥三高。”
鱼:咕噜咕噜咕噜……
鱼听不懂人话,何况陶柚甚至在用唇语,哪怕它是高贵的锦鲤,在这种事情上也是没办法的。
见它们对食物实在太过积极,裴于逍又半天没赶过来,陶柚百无聊赖,还是打开了小盒子。
他数着数在里面拨弄,抠抠搜搜抓起几颗,撒进水里:“吃吧吃吧,慢点别撑死了。”
鱼食落入水面的一瞬间消失无踪,几乎只用了0.1秒就被瓜分完毕。
陶柚瞪大眼睛。
然而更加令他不可思议的,是他居然从鱼的脸上看出了愤怒和嫌弃,它们仿佛都在嫌弃陶柚抠搜,连口饭都不肯多给。
陶柚:“???”
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摔腿的同时,把脑子也给创坏了。
远处渐渐响起脚步声,裴于逍终于来了。
陶柚撑着地面动了动,渐渐感受到左边膝盖处传来的疼痛。
要知道他刚摔下来时一点感觉都没有,原地坐了半天也只是觉得腿木木的,疼痛来得非常后知后觉。
就像是特意等着有人来才撒娇似的。
陶柚震撼于自己身体的机敏,仰头望见裴于逍越来越近的身影,直接将手摊开了,嘴角委屈巴巴地往下撇。
只要表现得可怜一点,裴于逍就不会嘲笑他被鱼创飞的事实了。
一个陆地生物,被平生没上过岸的观赏锦鲤创得折了一条腿,简直奇耻大辱。
裴于逍是跑过来的。
高大的身躯在陶柚身前蹲下来时,陶柚听见了清晰的喘息声,闻到对方身上沾满夜风的清凉的气息。
裴于逍直接将手按在陶柚的腿上,赶来的第一件事是检查他的腿。
第二秒才注意到陶柚张开的双臂和下拉的嘴角。
霎那间,他脑子里滋溜蹿过一串火花。
很明显,陶柚伸胳膊是在撒娇要抱抱;那么撇得都快成括号的嘴角,肯定就是没要到抱抱不高兴了。
这脏兮兮的一张脸哟,啧啧,委屈的哟……
裴于逍手指僵硬了一瞬。
他脑中仿佛有理性和感性的小人在打架,挣扎长长的0.1秒后,狠心暂时松开了手。
他顺着陶柚张开的胳膊,转而轻轻把陶柚捞进怀里,在他头顶安抚地拍了拍。
“等一分钟再撒娇行不行?”裴于逍打着商量:“我先看看你的腿。”
陶柚仰起头:“我没有撒娇。”
裴于逍看着他下垂的眼尾和嘴角,“委屈”两个字明明白白写在脸上。
他又给陶柚按了回去:“嗯,你没有撒娇,所以先撒手行不行?”
陶柚:“……”
他喵了眼自己攥着裴于逍衣服的手,两秒后默默松开。
真小气,给抓一下会怎么样,又没有抓你的肉。
他把头垂了下去,给裴于逍留下一个冷酷的黑色发顶。
裴于逍:“……”
不知道为什么,他油然而生一种用心带孩子,孩子还不理解你的心酸,明明两人岁数没差多少。
他狠下心没有继续哄陶柚,低头观察了下那条伤痕累累的腿。
左边膝盖往下都扭曲成了一种很诡异的角度,肉眼看上去着实有些吓人。
脱臼是肯定的了,有没有骨折暂时不好判断,得去医院拍个片子做进一步检查才能知道。
裴于逍轻轻在陶柚膝盖上按了下,问他:“疼吗?”
“……还好,”陶柚仔细感受了着,摇摇头:“有一点点胀痛,但不是很严重。”
嘴上说着还好,但在裴于逍眼中,陶柚脸色很差,眉心也一直蹙着,怎么都不像是还好的样子。
他没再继续碰陶柚的腿,朝陶柚伸开双臂:“好了,抓吧。”
陶柚:“?”
“现在可以继续撒娇了。”
·
水面曲折的回廊上,柳静踩着高跟鞋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大儿子迈着一双长腿早就跑没了影。
“呼,呼——”
她弯下腰撑着膝盖,头一次恨自己没事干嘛把家里亭子修那么远,修到湖中央,还建一个九曲十八弯的廊桥。
不知道两点之间直线最近吗!
还有船呢?平时压根没人坐都停在湖上那条船呢!
不要的时候哪都是,需要的时候就跑没影,赶明儿她非得把那个只知道在厨房炒菜的管家大骂一顿!
远处飘来人影,大儿子抱着小柚老师跑出来了。
柳静长长松了口气,妈呀,终于不用跑了。
她直起身,理了理因为奔跑而凌乱的头发,拢起衣襟重回优雅,提步迎了上去。
“怎么样呀小柚?阿姨看看摔到哪里了?”
陶柚整个人都趴在裴于逍怀里,闻言奋力扭过头,指了指自己的膝盖,表情乖乖的,俨然是一副最讨长辈欢心的面孔。
“哎哟我瞧瞧,”柳静心都化了,视线落下后又是一个大惊失色:“哎呀我天,这膝盖咋还拧了个转呢!”
陶柚:“QAQ。。”嘤。
“没那么夸张,”裴于逍忍不住出声:“妈你别一惊一乍的。”
柳静连忙点头,跟在裴于逍身后:“好好好,没事啊小柚,不怕,阿姨陪着你呢啊~”
陶柚趴在裴于逍肩上,露出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用力点头:“嗯嗯。”
“哎呦乖宝。”柳静在他头上揉了把。
“妈你别叫医生过来了,”裴于逍忽略二人的“母子”情深,边走边说:“我们去医院,他这个得拍个片子看看才行。”
“知道,”柳静露出“这都需要你提醒?”的眼神:“我早让司机开进来了,那不,湖边等着呢。”
·
医院里,陶柚坐在诊疗床上,微微歪头,双眼呆滞。
他的面前,站着那位熟悉的,嗓音浑厚饱满得宛如歌剧演员的医生。
医生也正弯腰看着他,却发现两人与其说在对视,不如说陶柚的目光一直盯着他白大褂胸口,深蓝色针线缝合而成的名字上。
——张启侨。
奇怪,实在太奇怪了,陶柚不由地眯起眼。
“是……哪个字不认识呢?”半晌,张医生实在忍不住提问。
陶柚张了张嘴,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又闭上了嘴,弄得被勾起好奇心的张医生抓心挠肺。
“他在想你为什么也姓张。”裴于逍出言解答。
“姓张不好吗?”张医生下意识反问:“咦,你为什么要用‘也’?”
裴于逍:“……”
他露出和陶柚脸上一模一样的表情,张了张嘴,又闭上。
说来话长,长话不想说了。
裴于逍摆了摆手:“比起这个,我跟想知道,你为什么在这里,你不是看嗓子的吗?”
陶柚猛地抬头,然后用力点头。
“问得好!”
他也早就想问这个了。
为什么这位姓张的、一直负责给陶柚治嗓子的、寒假还即将往陶柚喉咙上再开一刀的医生,会在他摔伤膝盖时第一个出现。
难不成他还是个全科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