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子已经泡了一晚,这里是装梅干菜的坛子。”
皇甫铁牛去打水,“这会打水人少,再晚一些要排队。”
崔大宝拎着一个水桶跟着一道去了。
等二人打完水回来,汤显灵才起来,穿戴好,人还有点没精打采垂眉耷眼的,崔大宝便见铁牛小兄弟往汤老板手里塞了牙具,那牙具上已经蘸好了牙粉。
汤老板接过,很是熟练自然的蹲在水渠口那儿刷牙清洁。
铁牛小兄弟又舀了热水,兑好了水温,先是拧了一条巾帕,汤老板此时正好刷完牙,铁牛兄弟把巾帕递过去,一手接了汤老板牙具杯子,拿回去放好。
汤老板便擦脸,人一下子清醒不少,像是才看到他似得,笑呵呵打招呼:“早上好啊。”
“早上好老板。”崔大宝看汤老板拿了巾帕去洗脸,洗完脸,汤老板自己拧了巾帕挂起来晾好,倒了污水。
并不是铁牛小兄弟帮忙倒的。
汤显灵:“今个朝食,你在旁边看我做,先别上手。”
“好嘞。”
“要是坊间邻里问起来,该如何说就如何说,这个你行吧?”汤显灵问完,解释说:“月银多少,你可以保密。”
崔大宝明白点点头,“我知道老板担心啥,做朝食这是正经差事,我不怕被人说的。”又一笑,拿自己打趣,“我以前可是崔大爷。”
汤显灵便也乐呵呵起来。
早上六点半,灶屋里活备齐了,什么面团、豆沙、馅料全都准备好,开始往前头搬东西,到了六点四五十分,烤炉先预热上了。
汤显灵说:“等之后,这两个烤炉拆了,换成圆筒的,做成两个,这样烤的更快也不占地方,到时候你再掌握一下火候。”
现在的两孔烤炉是以前老汤头在时,用的两孔大灶改的,占了铺子一角落很大块地方,这个肯定得拆,腾地方,烟道还得改一下。
“开门了。”汤显灵说。
崔大宝有些紧张,但更多期待,拉开了铺子门。他和外头食客打了个照面,外头候着的食客:?!!!
“我要——”、“我第一个。”、“今个是不是晚了点?”
然后齐刷刷全都没了声。
大家互相看看。章明先说:“你这是——来多早啊。”
“不就是上周没来吃,咋就后半夜蹲店里了?”
“汤老板,为啥邀崔大爷先进去。”
“先进就先进,我瞅着还没烤呢。”
“崔大爷这是啥时候来的?我咋没瞧见?”
大家七嘴八舌,坊间人都是熟人,说起话来也直喇喇的不客气。汤显灵出来,脸上带着笑,乐呵呵说:“我家朝食我忙不过来,特意请了崔大宝来我家做工。”
崔大宝:“对,我以后在朝食店里忙了。”
食客:???!!!
这更是惊诧了。
不过略略一想,大约明白过来,崔父病重吃药,崔大宝以前是个混不吝懒汉,现在被逼到这份上来汤家做工——可以算得上一声孝顺了。
坊间邻里当即是热心笑呵呵打趣:“好你个崔大爷,咱们同是吃锅盔的,就你本事大,来这儿占了头一遭。”
“以后大爷吃饼可就不用排队了。”
大家都善心的哈哈笑,没人说崔大爷来汤家做帮工丢脸这等话。
崔大宝也乐呵呵,“好说好说,各位排队啊。”
“看吧,咱们以后得听大爷指挥咯~”
章明排前头,轮到他时,跟着崔大宝聊了几句。
“崔叔叔身体如何了?”
“还不错,昨个吃的多,就是胳膊断了,养个百日就好。”
“能吃就好。”章明说。
崔大宝心想:汤老板烧的那碗叉烧肉饭香的紧,别说他爹喜欢,豆子怀了身子见不得肉腥吃着也没吐。
几句话聊完,崔大宝还要去送饼进烤炉,还有从烤炉取饼——原先这一步是皇甫铁牛干的,今日做了一遍交给了崔大宝,不过火候时间,铁牛会提醒。
崔大宝也留心记着。
铺子里食客一瞅,有些心思灵动的便猜:崔大爷不像是来帮工,像是学锅盔饼,汤老板以后的朝食是不是彻底撒手让崔大爷做了?
也是,汤家小馆暮食生意好,听说烤肉串卖的特别好,盒饭倒是清减了些,汤老板要是把朝食交给崔大宝做,那岂不是能开个饭馆了?
没人会想‘汤老板在八兴坊开饭馆开不开得起来’这件事。
汤家生意好,做啥卖的都快,这是有目共睹的,而且食客多是外坊略有些家底的人。
想到此,还有人有点好奇:你说汤老板要是饭馆开起来了,做啥好吃的?、他家还做猪肉吗?、不知道汤老板会不会做点旁的。
……
这一周不咋下雨了,到了周四时,崔大宝就能上手做饼了,从揉面、调馅、剁肉等等都是崔大宝一手包的,烤出来的饼,送到客人手里,哪怕是崔大宝吃过没问题,还是吊着一颗心紧巴巴的瞅着对方。
章明没拿到饼,他还在后头呢,见崔大宝这副模样,不由打趣说:“瞧瞧咱们崔大爷这吓的,还不说说好不好吃。”
拿到饼细嚼慢咽的食客噗嗤一笑,说:“我逗大爷玩,好吃。”而后收起了笑容,点头,说:“真的好吃,我吃着和汤老板做的没啥区别。”
“那我得尝尝了。”章明说。
崔大宝提着的这颗心终于落下去了。
汤显灵这边也安心了,他想着得跟顾客交代声——关铺子停业装修,还没说呢,当日傍晚,他在铺子前头烤肉,见有人来寻他问话:“这里可是八兴坊汤家铺子?”
“是,有什么事吗?我是这里老板。”汤显灵瞧着此人脸生问。
对方说:“我姓冯,冯故,先前有位铁牛兄弟托我去崔林镇送信,因回来路上连着下雨,耽误了些日子……”
汤显灵手上还有肉串离不开,先跟冯故说:“谢谢辛苦你了,我这儿忙着,你先进店里坐坐——”他想起来店里没啥位置,便喊娘。
“娘,这位是给二姐送信的冯先生——”
“担不得先生二字,叫我冯故就成。”
汤显灵:“娘,你带冯老板先进去坐坐。”又跟冯老板说:“别着急走,请坐下喝杯茶吃个饭,我请。”
冯故本来推辞不要,他收了人家一两银子,不少了,哪里好意思还在这吃个饭——可香味扑鼻,勾的他只咽口水,便就坡下驴拱手道谢。
蒋芸可高兴了,又有些忐忑不知道从哪里问,先招呼冯老板进家里后院坐下,又给倒茶,还亲自打了盒饭送过去。
冯老板本来还挺矜持要寒暄客气一番,可一低头一看盘中餐,当时饥肠辘辘起来,“那我先用饭。”
“请请,你自便。”蒋芸留着冯老板在堂屋用饭,往前头去招呼人,可她心不在焉,又有点害怕知道二娘音信,她总是有不好的感觉。
汤显灵早早喊了铁牛,“我这儿忙活,你先陪娘去招呼冯老板,有没有二姐的信,拿出来给娘先念一念。”
于是蒋芸去前头没留一会,铁牛就安抚娘,陪娘到了后院堂屋中,那会冯故吃的是风卷残云没半点礼节,见主人家来了,还有点不好意思。
铁牛送了茶水过去,给冯老板倒上,解释说:“我娘担忧二姐,想早点知道二姐近况,还请冯老板包含见谅。”
“哪里哪里。”冯故还想请对方包含他吃的没个礼数,不过看对面母子神色,没有半点笑话他吃饭快狼吞虎咽,只是担忧至亲,便把包袱递了过去。
同时解释说:“崔夫人还送了一包核桃、一包点心,不过回来时连着下雨路难走泥泞,翻过车,包袱脏了些,我检查过,核桃没问题,就是点心碎了有些泥。”
“还有就是信,信没事,在最后头。”
蒋芸已经拆开了包袱,抱着点心的油纸全是干巴的泥点,点心碎成了渣,时日久,即便是桃酥耐放的也坏了,吃不了,核桃还行,有的外壳滚落沾了泥水又擦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