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熬得羊汤,娘你就等着喝吧。”汤显灵没那么多愁善感,毕竟他和老汤头没相处几个月,语气自然淡定:“不稀罕,我自己会收拾。”
蒋芸年纪上来,有时候就感叹一句,要是有人接话安慰了,就有点刹不住情绪可能会多说些,但五哥儿每次这种‘回顾艰辛’话题都能直喇喇岔过去,不接话,蒋芸久而久之也就不说这些。
但有时候跟邹菱、周香萍,包括大女儿汤巧会说些。
那会提起过去,为自己哭一哭。其他人也会流流泪,并不是替蒋芸难过,或许有,但更多的是借蒋芸这事想起自己,哭一哭自己的心酸难受。
今个天有些暗,又降温了。
佟嫂阿良从铺子前到了后屋找蒋婶,说馆子里有些暗。
“那就点上灯笼。”蒋芸拿了钥匙去库房拿蜡烛。
确实是刮风,风不大,就是冷,吹的人脸都有些皱。九点多,铺子门开了,零星几个人先到馆子里坐下,捡了靠门口位置,本来是图光线好,只是风吹的人冷。
坐在那儿不动更冷了。
“不然往后头坐一坐?”
“成。”
两人便移到后面座位上。
佟嫂阿良来点灯笼,一边给客人倒茶水。客人熟练问:“汤老板做啥呢?”、“今个可有没有新鲜菜?”
“有的,今个汤老板烧了羊杂汤。”佟嫂说。
客人双眼一亮,“羊汤啊。”他突然才想起似得,汤老板这馆子前身就是卖羊汤的,听八兴坊住户说,汤家羊汤镈饦可香了。
汤老板父亲熬得一手好羊汤。
“怎么是羊杂汤?”另一位有点嫌弃,他不爱吃羊杂,嫌有味,羊肉汤多好啊。
佟嫂说:“汤老板做的,您要不尝尝?天冷了,早上喝一碗羊杂汤热乎乎身子。”
“成吧。这个多少钱一碗?”
“十文钱一碗,里头有些土豆粉,不带饼,您要是要饼,烙了些现成的,一盘子五文。”佟嫂回话。
两位食客来得早,店里没啥人,又冷,一听价钱可真便宜,都爽快喊了来两碗一盘饼,再点了一荤一素俩菜。
佟嫂去后头传菜去了。
小咪揉了面,拌了油酥,汤显灵将羊杂汤煮好,开始做饼抹油酥,饼卷起来,拍扁,而后擀开,平底锅刷一层油,就这般烙,饼油不大,烙出来表面像蚊香一样一圈圈的金丝脆的掉渣。
“咪,葱花切一碗。”汤显灵烙了三张饼。
天冷,饼吃热乎的最好吃了。
小咪应了声,赶紧去箩筐拿了洗干净的葱切了一碗葱花。
大灶上一大锅羊杂汤已经飘出香味来,汤显灵进行最后一步,给每个碗底再放调料,胡椒粉、香油、自制吴茱萸粉,一大铁勺的羊杂汤先化开碗底调料,之后就是捞着羊杂,再来一勺汤。
上头撇葱花。
搞定。
汤显灵喊人来端饭送出去。
两碗羊杂汤、一盘子切成三角状的饼。
“咱们也吃吧。”汤显灵说。
小咪早都咽口水了,这会手脚麻利按照汤老板刚才调料那般,给铺子里大家做,这羊杂汤热乎乎的,不必端到堂屋吃,就在院子树下桌子上扒拉着吃。
老板烙的饼酥酥脆脆的,空口吃香喷喷,要是用羊杂汤泡饼——
前头食客。
“哟,挺香的。”食客低头看自己面前的羊杂汤,上头飘着碧绿的葱花,一股股羊汤特有的香气拂面,他没忍住,吹了吹,端着碗喝了一口,顿时眼神都不一样了,“绝了!”
“汤老板父亲不愧是开羊汤的,汤老板学的这手羊汤绝了。”
对面食客本来有点嫌是羊杂汤,此时听到同伴所说,便拿着勺子舀了一口,吹凉送入口中,顿时也不一般,这羊杂汤没有羊杂腥膻味,喝一口只有羊汤的鲜,葱花的霸道,还有胡椒吴茱萸的辛辣。
口感丰富特别迷人。
“再试试饼。”友人相邀。
这饼吃起来脆的掉渣,一筷子挟着,略略浸泡一下羊杂汤,再送入口中——
“诶呦,这滋味真是舒坦。”
“冬日进补就得喝羊汤。”
“舒坦舒坦。”
外头寒风寒气,里头捧着热腾腾羊杂汤喝,没喝几口身上手上就暖起来,里头的羊杂各有各的质感,有的脆,有的柔软,有的有嚼头。
好吃好喝。
主要是不贵,真真便宜。
隔壁就是朝食铺子,崔大宝朝食卖完了,他爹喊他喝羊杂汤,说:“老板烧了一锅,给咱俩留了,你先去喝,我来收拾。”
本来拿了锅盔饼的食客闻言也是见怪不怪。
整个八兴坊,论起护短疼儿子,谁能比得过崔父?!
崔大宝:“爹,你去喝,都给我留了也不着急一时半会,我这儿忙完了就去。”
本来看父子热闹的食客突然反应过来。
“汤老板熬了羊杂汤?”
崔父:“对啊,很香,我闻着就热乎。”
“崔叔,您知道多钱一碗吗?”拿着锅盔的食客咽口水了,汤家饭馆菜贵,平时不舍得下馆子,但是秋冬日就得喝羊汤,提起来真是许久没喝了。
崔父:“十文一碗。”
话音刚落,就看那熟客拿着锅盔就往隔壁饭馆去,不多时响亮的嗓门声:“佟嫂,来一碗羊杂汤,不要饼,我带了锅盔。”
有一就有二,这熟客坐在门口桌子前,有人路过一看,好奇,这人怎么进了汤家饭馆?难不成是要宴客了?近前一问,得知汤老板做了羊杂汤,也不贵十文钱一碗,顿时拼个桌。
嫌饼贵的就去隔壁卢家买馒头。
一大早,刚开门,没一会铺子坐的满满当当。
外坊的、本坊的都有,本坊的还多,羊汤没上来前就唏嘘,借物思人,夸老汤羊汤馎饦如何如何美味,老汤走了没成想还能河到羊汤。
“不是说老汤法子保密,谁都没给教吗?”本坊人想起来了。
有人接话:“对啊,我记得汤老板最早是靠烧猪肉打出名声的,要是老汤真留了秘方,汤老板何苦还要烧猪肉。”
直接接手现成的羊汤馎饦铺子多省事。
“都是亲父子,没准老汤留了,咱们外人哪里知道。”
这话刚说完,有人喝上了羊杂汤,单是一口便摇头说不对。
“?”
“啥不对?”
“味不对吗?不好喝吗?”
“不会啊,老汤羊汤馎饦那也是八兴坊卖了二三十年的了。”
咋可能难喝。
刚说不对的本坊食客:“好喝的,就是跟老汤熬得羊汤味不对,老汤的汤略稠,汤底有些白,羊肉味有点重,汤老板做的这个汤底也是羊骨头汤,但是汤底略清汤一些,配着羊杂,你们尝了就知道。”
不是他拉踩父子谁好谁坏,他是觉得汤老板做的羊杂汤更合他胃口些。好喝。
闻言,大家都喝了起来,有的眼前一亮说确实不错,有的则是说不如老汤——每个人口味都不一样,这也没什么。
“不过要说汤老板学的是他爹的秘方,那就不对了。”
众人点头。老汤熬得羊汤,他们吃了多少回,咋可能记混,老汤不是这个味。
有人惦记老汤羊汤,也不过是老汤死了,外加上从小喝到大有些感情了,但真要论起来滋味,各有说法。
“反正汤老板烧的羊杂汤,我吃着比李记羊杂汤好喝。”
“你这话就是给汤老板拉仇了。”
有人反驳:“没事,老李一年四季都卖,汤老板这儿,你且多吃着,寒冬腊月过去,一开春,汤老板没准就不卖羊了。”
这倒是。
刚还说羊杂汤滋味不如老汤的食客,此时一听,忙说:“不如明早再过来吃一碗。”又去问佟嫂,结果看了一圈佟嫂没在,那个叫阿良的夫郎在,“明个汤老板还烧羊杂汤吗?”
“不知道,我问问。”阿良刚喝完汤,换了佟嫂去喝,他在铺子里照顾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