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待一个人,经年累月,日日复一日,细小琐碎的活,吃饭、洗漱、买卖、交流、意外、困难,一日日,一如往昔,从未变过。
汤显灵知道铁牛爱他,他也爱铁牛,很爱很爱。
铁牛靠在夫郎的肩头,默默地流着泪,听着赵家人说外祖留下的遗言,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云云,铁牛那会心里难受,一直忍着泪。
而现在,他流着眼泪,心里是宁静的。
马车哒哒哒的走的很慢,车里就夫夫二人互相依偎靠着。
铁牛很高大,比最初少年人的青涩多了些沉稳,肩膀也宽厚许多,而汤显灵骨架一如既往还是很单薄,尤其是苦夏赶路瘦了些,可现如今,瘦弱单薄的汤显灵抱着高大的铁牛,他们挨着,轻轻拍着。
这个世界很大,渌京繁华吵杂,名利权势富贵,车来车往,马车走的很慢,车里就像是二人的小天地,只要两人都在,心就安慰许多。
回到客栈天已经黑了。
客栈小二问:可是皇甫大少爷?
铁牛刚哭过,眼眶是红的,听闻这个称呼,神色冷漠中透着几分锋利。汤显灵拉着铁牛的手,没跟小二发火,寻常语气问小二可是有什么事。
小二赶紧目光调转到这位夫郎身上,说了皇甫家留的口信。
“知道了,谢谢。”汤显灵拉着铁牛回到了房间。
明天要去皇甫家干架。
天黑入夜,汤显灵洗漱过睡不着,翻来覆去的,铁牛见了好笑,就问夫郎怎么了。
“我脑子里跟过动画片似得,在过明日干架场景。”
铁牛听不懂‘动画片’,但是能听懂意思,就拉着夫郎手,说:“你说说,我跟你一起想。”
“行!”汤显灵穿着他的大裤衩肚兜盘腿坐在床上。
铁牛手里拿着蒲扇,给夫郎打扇子扇风,神色认真听显灵说话。
“他要是拿孝道压你,咱们怎么回击?”
“这一家好颜面,你只管嚷嚷。”铁牛说到这儿,“当初祖母回乡养老,是被齐氏逼的,那会齐氏娘家还是皇商,皇甫家靠齐氏娘家钱活着,齐氏在家中独大,我祖母有一年冬日染了风寒,齐氏侍疾疏忽打翻了药碗,祖母责骂了句,齐氏哭诉到了皇甫雄那儿,皇甫雄偏帮齐氏……”
也是那一年,祖母冷了心,看透了这个儿子,不顾劝阻带着仆从回了老家养老,后来就死在了老家祖宅中。
汤显灵听还有这一段,当即是左拳头砸向右手掌。
“好好好,他们要是拿孝道压你,我就替祖母陈情,骂他们不孝。”
“我来说。”铁牛道。
皇甫家狗屁事情很多,年幼的皇甫臣吃尽了苦头,以前得祖母庇佑,后来祖母返乡要带着他,但又考虑到渌京繁华学堂比乡下好,跟着她回乡,离皇甫家远了,亲父子情分淡了,到时候皇甫家全都落在齐氏生的孩子身上。
因此祖母没带着皇甫臣回去。
没几年,祖母死了,皇甫臣回乡奔丧,返乡途中也‘死了’。
过去一桩桩件件的事,这一次该骂骂,若是要对薄公堂——铁牛不想了,不是他胆小,而是现在他不想夫郎牵挂他。
子告父,大不孝。
重则五十大板,轻则关押三年。
铁牛以前和义父在山里时,心里有恨,时常想着要回渌京告父,舍得一身性命,恨极。而如今,他不想和皇甫家斗下去。
“咱们就吓唬吓唬他们,他们不是爱颜面吗?咱们威胁威胁他们就是了,不行再扯着赵家出来,反正他们知道赵家要还外祖恩情的。”汤显灵觉得闹到公堂上不划算,吃大亏。
没必要。
他们小日子和和美美就好了。
夫夫二人排练了半晚上大战皇甫雄齐氏戏码,只睡了个后半夜,第二天汤显灵是虎虎生风醒来,精神抖擞,战斗力拉满。
人一旦要干架,那是不管睡眠的。
“出发!”
铁牛在旁见了,觉得好笑同时也是斗志昂扬,曾经何时,他想着回皇甫家,每每想起来心里都是愤恨怨念,从没有像今日这般,只有战斗的勇猛。
二人乘车到了皇甫家。
权叔开的门,一看二人前来,是一脸担忧以及劝说:“老爷昨日生了一日的气,大少爷不如再等几日回来……”
“不用,权叔,我来拿我娘遗物的,拿完了我和显灵要走,你走不走?”
权叔一愣,没想到大少爷问他离不离开,他想也没想摇头,“老太爷救了我,我这命就是皇甫家的,死也死在这座宅子门口,你不用牵挂我,我都一把老骨头了。”
铁牛拍了拍权叔肩头,没说什么,拉着夫郎进了大门。
“权叔,关门。”汤显灵说。
权叔:???
这,大夫郎语气像是回到了自家一般,好像还有点‘凶狠’。
家丑不可外扬嘛。
皇甫家前院一个小厮一个杂役一个看门的权叔,后院婆子丫鬟倒是多——齐氏生了两个姑娘,皇甫雄还有两个妾室,一个妾室生了庶子,另一个妾室被齐氏寻了个差错赶了出去。
全府加起来,都不是汤显灵和铁牛对手。汤显灵心里评估了下武力值,心里有底的点了点头。
因此当皇甫雄说孽子你还记得回来时,还不跪下。
汤显灵:跪谁?
皇甫铁牛站的笔直,目光灼灼看向他这位父亲。
“当年我怎么落水,我记得,齐氏手下的婆子推了我,你就站在船上看着我,我被水冲走,你无动于衷,没有喊人救我。”
皇甫雄气得怒不可遏,梆梆拍着桌子,“胡言乱语,我看你在外头几年,疯了。”
“我看的一清二楚。”
皇甫雄喘着粗气,看着这个孽障,真是跟他娘一个脾气,惹人生厌,那女人也是,他父亲手下的女儿,没容貌没才学没家世,什么都没有,嫁给了他,应该烧高香去了,反倒处处搬出父亲来教训他,劝他上进,劝他别好女色。
他看一眼对方,就想吐啊。
粗手粗脚,规规整整,天天父亲说、母亲说——
这不是他皇甫雄的妻子,是他父亲给他娶得。
想到此,皇甫雄对这个大儿子更是厌恶。
“孽障,你反了天了。”
“谁是天?你吗?”铁牛问。
当年小小的皇甫臣害怕敬畏这位父亲,父亲高大,声量足,高声一声孽障,他便吓得瑟缩,让跪便跪,挨着板子,家常便饭。
而现在,站在皇甫雄跟前的是铁牛,不在是心里对父亲还有些期待,想要父亲高看一眼的皇甫臣了。
继室齐氏从后院匆匆赶到,看着厅里剑拔弩张氛围,一如从前那般,嘴上给皇甫雄消消火别生气,实则撩拨,恨不得是火上浇油,让皇甫臣手心里多挨几板子。
汤显灵:“叽里咕噜绕来绕去说什么话呢,我们俩这次来不是认祖归宗的,我们俩有家有室也有父亲母亲,不相干的人少来插嘴说话。”
父亲是铁牛义父,母亲是蒋芸。
继室齐氏被打断话,顿时气得胸口起起伏伏,盯着眼前陌生夫郎半晌,提了个假笑来,“你是臣儿的夫郎吧,怕是你不认识,我是——”
“你是心肠歹毒,赶了病重婆母回乡的不孝儿媳继室,我知道。”汤显灵打断,不顾齐氏和皇甫雄两张铁青的脸,笑嘻嘻说:“要是说这个家谁不孝,那真是上梁不正,下梁嘛,就是你们肚子里出来的,跟我们可没干系。”
“放肆!”皇甫雄砸了茶杯。
汤显灵半点不怕,铁牛护着他。
铁牛蹙眉说:“他说的没错,当年祖母风寒还未好,你偏帮齐氏,寒了祖母的心,赶了祖母回乡,因为病情还未好,后来加重反反复复,没几年,祖母就病逝。”
“对上你们夫妻不孝,对下,你和继室杀害推我下水,眼睁睁看着我被河水冲走,你害死亲生儿子,皇甫雄,你不是我亲父了。”
皇甫雄砸了杯子也没能喝止住这个孽障,此时气的不知说什么,反了反了。旁边继室齐氏也害怕,口中道:“疯了不成,都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