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大人如何判?
总不能把胡康坟墓掘了吧。
胡康考上了举人,要是想革除胡康功名,黎大人位置还不够,得往上报,到了布政司那儿,再由布政使大人批改文书盖章——胡康要是活着,这事还好说,布政使大人定此事,还能在天下读书人心中落个肃正、刚正不阿名声,往朝廷报,或许能得个夸赞。
总之是能做做文章,有名利可图。
但胡康这不是死了嘛,等于说做这一切白费工夫。
所以宋杰才劝汤显灵,就这么算了。袁何晴略略一想就明白其中缘故,官场跟他们不一样,他虽是做官,不过一个芝麻小官,没有晋升仕途,跟正儿八经做官的想的不同。
黎大人是个好官,若是真报上去,没准布政使大人还会说黎大人丁点小事兴师动众,人已经死了,死者为大云云。
整个西都州,底下几个府县县令都看着黎大人位置。
“谢谢袁大人、宋师爷,我心里有数。”汤显灵待墨汁干了,才郑重将讼状叠起来收好,目光真挚,又道了声:“谢谢。”
皇甫铁牛未说话,只是看着汤显灵。
“袁大人、宋师爷,我们二人告辞了。”
“嗯。”
皇甫铁牛和汤显灵出了户籍处院子,汤显灵神色没什么变化,但皇甫铁牛就知道汤显灵不高兴。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没事找事很烦人?”
皇甫铁牛摇头,定定看向汤显灵,“不是,你不烦人,明明是胡康害的你,也是你坚强勇敢活了下来,你一人扛起整个汤家,照顾父母,不能因为你厉害,就忽略了你的委屈不公。”
“村中府县里,我也听过,有些夫郎女子投河自尽。”
“都是夫家逼得或是娘家逼得。”
“汤显灵,你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皇甫铁牛字字句句皆出自肺腑,他从原先说不清道不明,只是吵闹西市见了那一面,熙攘的人群,只是一眼,目光便无法从汤显灵身上移开,到如今对汤显灵夹杂着钦佩还有些怜惜爱慕,种种情愫,此刻只怕汤显灵难过。
“你莫要难过。”他此刻都有些恼自己寡言不会哄人。
汤显灵收拾收拾心情,抬头望了过去,见铁牛同学这般担忧他,眼底都是他,便笑了笑,说:“皇甫铁牛,我请你去洗澡,咱们洗了澡松快松快。”
“好。”汤显灵笑了就好。皇甫铁牛此刻什么都答应。
汤显灵拦车先回家放东西,这可是证据得好好保管,别在澡堂子被偷了,先是感叹说:“过日子哪能事事顺心。”而后话锋一转:“我不信胡家人见我现在状况不来找我。”他说的很笃定。
养出胡康那样的,之前还来讨过钱,胡家就是一窝黑心肠没皮没脸的蚂蟥吸血虫。
他说这个话时,眼底有些锋芒锐气,恶狠狠的。
皇甫铁牛见了只觉得高兴,双眼是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炙热爱慕。
“铁牛同学,收收你的目光,大白天的路上呢,别太迷恋哥了。”汤显灵又笑嘻嘻嘴上逗人。
皇甫铁牛:……
耳根子烧了起来,却很高兴。
二人上了车,回汤家。汤显灵放了东西藏好,拿了干净衣裳,洗澡要用的,一看铁牛身高——
他们全家找不出一件一米八六往上的大衣裳。
“你就凑合穿吧,我还想今天暮食做烤肉饭,昨天就想洗澡去了,可这样一来一回——不然你今晚住我家吧?”汤显灵纠结,哪个都不舍,又想留铁牛一起吃烤鹿肉饭,又想洗个痛快澡。
在家天天擦洗,跟真正的洗澡是不一样的。
皇甫铁牛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汤显灵,为了洗澡和吃饭这样的小事有些无法做决定,两条眉毛轻轻皱了下,藏在眉尾的红痣也略略展现出红色光芒,有些迷糊,很是可爱。
“不可。”被汤显灵可爱到的皇甫铁牛还是拒绝了。
“不行不行。”这是蒋芸。
汤显灵看过去,微微眯了下眼,蒋芸顾不得什么‘洗澡’了,哄五哥儿说:“你俩还未成亲,就算外头知道铁牛是远房亲戚,留在铺子里也不合适。”
“我去客栈住一晚。”皇甫铁牛低头同汤显灵说完,又道:“先去洗澡,再回来吃暮食,即便晚了也无事,赶在正街宵禁前我去西市客栈住。”
蒋芸有点怕花钱,但铁牛住在这儿确实不合适,家里小。
“行!”汤显灵拍了板,于是转头高高兴兴跟蒋芸说:“娘,我和铁牛去洗澡,你放心,我俩各洗各的,定不会在一处洗,这不是还没成婚嘛,我肯定守住贞洁。”
“暮食你别做,我洗完了,回来做。”
蒋芸啊了声,面对五哥儿的惊世言论,都不知道如何说,说五哥儿说的话不对吧,五哥儿句句贞洁、避嫌,可一个夫郎,怎么能把贞洁、一同洗澡挂嘴边呢,要是人家铁牛嫌——她一看,铁牛脸都涨红了,却还是很听从五哥儿的话,一边点头一边嗯。
汤显灵趁着蒋芸愣在原地,拉着皇甫铁牛的手赶紧溜,不过到了前头铺子门前就松开了手,皇甫铁牛还垂眸,盯着自己的手看了会,那只手不像是他的了一般,五指蜷缩动了动,都不知道怎么摆。
继续打车去东市。
“今日真是跑来跑去,不过事情了结了大半。”汤显灵坐在车里是很高兴。
起码现在他手里握着主动权,不怕胡家人不来撒泼,只怕胡家人不来。
汤显灵心情好,自说自话完,抬头忘了过去,“你怎么一直看你的手,你手怎么了?”
“没、无事。”皇甫铁牛慌乱的不知道把自己手藏哪里。
汤显灵:?
不对劲。
他想了下,瞬间明白了什么——很是惊诧,睁大了眼,他的双眼是杏核眼,双眼皮,略略睁大时,眼尾还往上挑,神色说不出的灵动风情。
车中只有他们二人。汤显灵‘捣蛋’坏心思起来了,故意拉长了“你——”
“我,我不是故意的。”皇甫铁牛辩白说。
汤显灵笑嘻嘻:“是我拉你的手,你什么不是故意的,给我甩锅都不会——这都不是锅了,这就是我干的。”
皇甫铁牛这么纯情吗!只是拉了拉手而已。
“不怪你,是我。”皇甫铁牛想说,是他心猿意马定数不够。
好在车停下了,有人要上车,在外同车夫谈价钱。
汤显灵见铁牛羞窘状,便不欺负老实铁牛了,只是心想,铁牛同学这般单纯,搞得他像个大色狼一样,他才不是!
二人到了东市,去了香汤子,汤显灵说他请客便他请客,皇甫铁牛并未争着付钱,店里的伙计便多看了眼铁牛,又去看略年长的夫郎,想着二人什么关系,不过面上自然不会这么问。
汤显灵:“我再要一盒最便宜的香豆子,多钱?”
他和铁牛分开洗,他带的那份铁牛自然用不了。
这玩意不贵,人人都要用的消耗品,用皂荚混着花瓣做的,竹筒做的小圆盒,里面都是不规则状——这个便宜,贵价香豆子的边角料。
“客人,八文钱一盒,还送个丝瓜搓子。”
汤显灵付账,又要了一条干巾,拿了东西,转头就塞到铁牛怀里,“好了,去洗澡!半个时辰后见。”他得好好搓一搓。
皇甫铁牛捧着东西站在原地,望着汤显灵的背影,眼底都是笑意,好一会,汤显灵都不见了,才反应过来,说:“好,一会见。”
店里伙计差点笑出声,他现在是看明白了,这小郎君喜欢那位夫郎,可那夫郎一看年岁也该嫁人了,这郎君面嫩,莫不是两人出来背着人偷——
不关他的事!
这家香汤子可大了,前面两层楼,后头还有院子私汤。今日付费才知道,这家店借着一股现成的活温泉水盖起来的,汤显灵去的是哥儿公汤,若是有钱都在后头私汤里,或者二楼包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