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一秒，苏浔沚紧握的手腕已然不在，那个颀长的人影已经出现在了他几步之外。
风牵动了他黑色的衣摆，窗门近在咫尺。
眼看他即将脱逃……
最终，他驻足了。
叫住他的不是往来的风，身上的触感，心中的忆，而是青年短短的一句话语。
“我看到光荣榜了。”
云鹄一怔。
“光荣榜”。
多么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词语。
是异世所不曾拥有的，为现世所独特的。
——他知道了自己是现世中人。
云鹄顿步，回身。
他回望着对面的青年。
青年依旧俊俏无双，但不管是面部的轮廓还是脸上的表情神态都比他们初遇时的成熟了太多。
“你又何必呢……”
是云鹄的声音，但又是墨云的脸。
垂着头的神情看不太真切。
两人仅仅相隔了数米，可苏浔沚却觉得这数米太长太长，仿佛有个走道那么的长，如一堵墙一般的宽。
“什么叫何必呢？”苏浔沚问，他踏前了一步。
与此同时，云鹄也跟着退后了一步。
苏浔沚不敢再向前，他又停住在了原地。
他用那双曾被对方夸过的蓝眸看向对面那人，直勾勾的，沉甸甸的，一眨不眨的。
“白鹤是你，桉鹤是你，墨云是你，陨星是你，洛拾遗是你，江无翼在你，司如梦也是你……”
声音逐渐压低，云鹄听懂了其中的滞涩。
他只觉得连自己的心也好像跟着泛苦。
“你都知道了。”
真到了被揭穿的这一刻，云鹄反而平静了下来。
他也终于看向了苏浔沚的眼。
那双剔透冷静的眼里，如今含着痛、含着忍耐。
云鹄又一次怔住了。
苏浔沚迈步，再一次伸手抓住了云鹄。
这一次不是拽，而是牵。
他的右手虚虚握着云鹄的四指，只要云鹄想，他随时可以挣脱。
可云鹄没有。
“别离开我。”似是乞求。
云鹄看见有晶莹漫上了对面人蓝色的右眼。
肩膀上随之传来了温热的触感。
苏浔沚将头靠在了他的肩上。
即使是从前，他们朝夕相处的时候，苏浔沚也从未主动对云鹄做出过如此亲密的举动。
这让云鹄稍微有些不适应，他本想再次后退，但下一句话又让他心软了下来。
“白麟和凤筱都想你了……”
面前人埋在他的颈窝，温湿打在了他的脖颈，激起了一阵小疙瘩。
这下云鹄是真的连动都不敢动了。
黑色的发旋近在眼前，不似青年骨子里的坚硬，而是柔软的。
青年的身体靠在自己的身上，可云鹄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
紧接着他听对面人又极其小声地补充了一句：“我也是……”
云鹄的心脏都跟着那句话语猛地一颤。
那是一种说不出的感受，像是被电流击中了一般。
不久，面前的青年移开了身体。
但他虚握的手没有放开，反而握实了。
他已经调整好了姿态，虽然眼尾依旧有点点泛红，眼底的痛依旧存在，但已然冷静了不少。
只听他说道：“我们做个交易吧。”
＊
苏浔沚看着面前人。
虽然对方还是墨云的样子，但他仿佛能从那冰冷的躯壳中看到那个纯白的内在。
长发披身，睫羽纤长，眉目含笑，洁白又无垢。
是如皎月般的人啊……非要说的话，像鸟……
那个如白鸟般自在的人真的会为一个人停留下来吗？
苏浔沚自己心里也没底。
说什么“一定”“保证”的都是大话。
这只是苏浔沚给自己的决心与鼓舞罢了。
苏浔沚曾想过，如若自己打得过对方的话，可以直接把对方敲晕了带回来拷在身边，这样也省去了后续的担忧与麻烦。
可一个人怎么能决定另一人的命运？
跟何况对方如飞鸟……
也许苏浔沚和他共处那么久的时间已经十足的珍贵了。
但他感到不甘。
他不甘心就这么结束所有的一切。
他知道云鹄肯定还会再来找身为“主角”的他。
可如是再等下去，他们之间的沟壑只会越来越深，越来越难以填平。
因此，苏浔沚只好使用出一些卑劣的手段，来挽留对方。
现在看来，自己在对方眼里还是有一席之地的。
苏浔沚看着清清楚楚倒映出自己轮廓的赤瞳。
自己身体被那妖异的瞳眸给圈住了，但苏浔沚反而有了一种异样的安心感。
自己真的站到了云鹄对面的安心感。
当然，仅仅只有此计策同样也不行的。
对面可是云鹄啊。
须臾，苏浔沚开口：“我们做个交易吧。”
还有什么比共同的利益更吸引人吗？
一切仿佛昨日重现，只不过其中的主动方调了个位。
苏浔沚注视着云鹄，他按下自己心里的各种纷杂混乱的想法。
他要将他们绑得更牢。
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讲。
＊
“我知道，我是‘主角’。
“我也知道，你和我来自同一个世界。
“在现世的三年前，你‘掉入’了这个特殊的世界。
“你一直在寻找回到现世的方法，然后你发现了我，漫画的主角。
“身为‘主角’和两界穿梭者的我身上藏着返回现世的秘密，因此你决定接近我，寻找那返回现世的可能。”
这些其实都只是苏浔沚的猜测，但苏浔沚说得流畅而平静，似是陈述，这让他主动权掌握在了自己手里。
“原来已经三年了吗……”云鹄感慨着。
苏浔沚顿了一会儿，继续说道：
“你一直在引导着我成长，让我走向反抗军的那方，同时，你又不断与贵族们、天上城作对。
“不管是我来到异界以前，还是我来到异界以后，你似乎一直试图踏上天上城的核心区域。
“我第一次见到你时，恰好是‘白鹤’发动的天上城之乱结束后……
“所以，是天上城藏着什么东西，那个东西关乎到了从异世离开之法，对吗？”
蓝眸锐利地直视着云鹄，不给云鹄丝毫说谎的余地。
不过，除了一些小细节，苏浔沚猜得也是八九不离十了。
属于墨云的锋锐眉眼早已柔和了下来，没有了墨云该有的味儿，柔和的表情和阴沉的外表叠加起来变成了阴柔。
长而黑的刘海遮住了云鹄的半边眼，云鹄勾着笑，他轻声叹道：“寻之，你很聪明。”
一秒后，云鹄将自己的话做了个修改：“应该说你太聪明了。”
聪明到我一切的剧本都被你打乱，剧本之上，再无一个我可以在你面前伪装的“外衣”，甚至将剧本之下的隐秘都戳了一个孔。
还有什么隐瞒的必要呢？
也许一早坦白会更加方便，但云鹄并不后悔自己隐瞒了这一路。
“天上城确实藏着返回现世的秘密。”
就当是给聪明的孩子的奖赏吧。
＊
云鹄抽出了被苏浔沚紧握在手心里的手。
“我遇见了时空错乱，来到了这个世界。
“和你不同的是，我是身穿，并且因为运输过程的不当，我的回到了十五岁。”
根据第一次和云鹄时有关年龄的答案来算，云鹄已经在异世待了有十年了……
苏浔沚抿唇。
“说起来，既然现世中只过了三年的话，那我现世中的年龄也应该是二十五岁，可真是巧啊。”
云鹄轻松地感慨着，可却让苏浔沚听得心里直发涩。
云鹄用寥寥数语轻描淡写地概括过了自己在异世十年的人生，而后来到了最关键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