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自然是001说的,穆程私自开启了一个禁用权限,让001过来跟季庭书说话。
“他不会死。”那声音又说。
然后,任凭季庭书如何喊,也再没有回应了。
001已经走了,和他人沟通的权限不能开久,不然会被快穿局发现。
季庭书瑟瑟发抖,搂紧了双肩。
猫的身姿轻盈,弹跳能力好,加上一路可以寻着落脚点,穆程点在一层层山石上,虽然掉落的冲击大,但他的确没有死。
到底时,他只觉跌落在软软的东西上,应该是人的肚子,除了王爷也没别人了。
有王爷给他当肉垫,身体没有多疼,但头无端发昏,迷迷糊糊晕了过去。
醒来后天色已黑,山底下反而能看见明亮的星辰,穆程起身,揉揉头,把肚子上的猫举起来。
小猫咪也才醒,惶然瞪大眼睛,金黄色的眸与他对望。
穆程觉得有哪里不对。
他摇晃一下小猫,小猫喵呜两声。
他再摇晃摇晃自己的手。
是手。
换过来了!
他站起身,甩袖抬手,低头打量。
是人的身形,他的眉眼,真的换回来了。
原来需要这样的契机。
这契机挺费命。
胳膊有一点疼,头上有些血迹,正常人从那么高掉下来是活不成的,保命药剂能保命,但身上的伤处该疼还是疼。
反观小猫咪,活蹦乱跳,没怎么受伤,是他往下跳时保护得好。
小喵咪也抬起爪子看,突然变回来,还有点不习惯了,它有点怕,喵呜呜地叫,穆程将它搂在怀里,它怔了怔,好久没这样钻进人怀中。
它缩在穆程的心口,喵呜几声,拿头蹭着穆程的脖子。
穆程抚抚他:“哎呀,我当猫的时候怎么没学会这招呢?”
随意转了两圈,简略熟悉这里的环境,听到脚步声传来,穆程眉目一凛,抓起地上散落的发冠,快走几步,躲于一山石之后。
每个月都要来寺里,这条山路不知道走了多少回,莫说马夫,就是马都走熟了,突然撞到石头,还乱了方向,可能性很小,而且那两匹马一直很温顺,即便受惊,也不会狂奔。
除非是人为,有人给车和马做了手脚。
能动得了王府的东西,此人极有可能就隐藏在王府中,当然,这只是一个内鬼,受谁指使才是关键。
穆程敢肯定,内鬼是最近才出现的,这王府众人,他以猫的视角早就观察清楚了,下人们都算守规矩,唯有几个手脚不干净的,他假装无意怕扒拉出赃物,那些人早就被赶出去了。
但凡是人,总会露馅,至少他在王府这么久,没看到端倪。
为什么以前没有,现在有了,穆程思量着,或许跟锦王被处决有关,是余党报仇,还是说……
搜寻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看到悬挂腰牌,有宫中的禁卫,也有王府的侍卫,皇帝安排人来找很正常,他好歹是皇叔。
那些人提着灯笼,一面劈斩杂草,一面喊:“王爷,王爷……”
光照亮了山脚,穆程在山石之后,始终没出声。
怀里的猫当了一回人,好像学会了点察言观色,看主人神色凝重,也不出声,老老实实趴在怀里。
他躲的位置蹊跷,正在视觉盲区里,这群人从旁边转了几圈,灯笼都打在他头上了,仍没发现。
“这里没有。”一禁卫喊着,而后,一行人慢慢走向别处。
视线里渐渐暗了下来,穆程向反方向走去。
侍卫们找了他三天,他躲了三天。
第二天的时候他看到了季庭书,踉踉跄跄,也在寻找之列,他看到了那失魂落魄的身形,可是现在不能出去。
马车跌落,那个人本来也没打算让季庭书活着,但现在他活了,跟着一大群侍卫前来找人,身边还有熙熙攘攘的下人。
如果现在跳出去相见,说不定引得有人狗急跳墙。
禁用权限短时间内不能多次开启,也没法让系统再给他传次话,他只能眼看着季庭书,看那苍白的脸滚落清泪。
别哭,我很快就回去了。
第四天,季庭书无力地往王府回。
还是没找到人,若不是那个声音说人不会死,他现在可能已经支撑不下去了。
只要人没死,就一定能找到。
他回来吃点饭,在找到人之前,起码自己不能倒下。
一回府,见那门前护卫罗列,这阵仗见过很多次,是皇上来了。
皇上在前天去过一次山峰,在那悬崖边陪季庭书站了很久,安慰着他,并加派了人手,下令一定要找到皇叔,不管是死是活。
那话说完,皇帝觉得不妥,改口说皇叔一定吉人天相。
但是,不只是他,就连搜寻的人,也都心知肚明,那么高掉下去,不可能还有活路。
季庭书没有反应,他相信那个声音,穆程肯定不会死。
肯定不会!
可是,已经第四天了,皇上嘴上不说,心里也觉得人是没希望了。
是以今日他没有去悬崖,直接来了王府,人已逝去,活着的人更重要,他叹着气:“皇婶,你要多保重自己。”
季庭书行礼谢过,连日来的殚精竭虑,让他的脑子不太清明,走路都忘记方向,上台阶不记得抬脚。
他在台阶处趔趄一下,皇帝连忙扶住他:“皇婶,你没事吧?”
季庭书缓缓抬眼。
皇帝微微一怔。
泛红的眼眸,悲愁皆入眼帘,眼尾含泪,凌乱的发在眼前拂动,那没有半分血色的脸,仿佛易碎的瓷。
皇帝的目光直直的,心里砰砰直跳,鬼使神差般,抬手要去拭那眼中的泪。
还没碰到他,忽听有人高声道了句:“陛下。”
他收回手,转头看见说话的人:“燕爱卿,何事?”
燕南定声道:“槐王妃似乎身体不适,请容他去休息。”
季庭书眼睛半睁半阖,眼前发黑,脑中混沌,身形摇摇晃晃,他没看清皇帝刚才的动作。
皇帝回神:“来人,扶王妃去休息,太医跟上。”
季庭书被搀扶到后院,喝了一杯水,渐渐有了一点体力。
前殿里,皇帝似乎有点尴尬,清了清嗓子:“查找的结果怎样?”
禁卫统领上前:“陛下恕罪,属下无能,还是未找到王爷踪影,连猫的身影也没找到。”
“那他的衣物呢?”
“只寻到一个摔碎的发冠和一片衣角。”侍卫将物品呈上来。
“那皇叔肯定在附近啊。”
禁卫统领不敢抬头:“附近已挖地三尺,仍未找到。”
东西是穆程故意丢下的,一点物件没有,也引人怀疑,但丢弃物件后,等人发现,他已经离那个位置很远了。
“这……”皇帝蹙眉,“怎么会一直找不到呢?”
禁卫统领跪下,壮着胆子道:“陛下,属下不敬,斗胆揣测,那高度血肉之躯实难有生路,而山底多有秃鹫,以尸为食,可能……”
“放肆!”皇帝猛一拍桌子。
对方赶紧磕头:“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皇帝靠坐在椅子上,摆摆手:“算了,起来吧。”他叹气,“你说得……也不无道理。”
殿内沉寂,众人不敢出声,半晌后,皇帝开口:“燕爱卿。”
燕南上前,躬身以待吩咐。
“你觉得皇叔还有可能活着吗?”
燕南低头:“臣不敢妄言。”
“继续搜寻。”皇帝向旁边的禁卫统领下令,而后,面向燕南道,“燕爱卿,你……着手准备后事。”燕南掌管礼部,这事该由他负责。
燕南想说什么,然而君命不可违,他领命退下。
皇帝下了此令,那是认定槐王死了。
也确实没有活路了吧,燕南无声一叹。
沉默须臾,皇帝转了转杯盏,起身:“朕去看看槐王妃好点没。”无人留意,他没再叫皇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