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房门被用力砸上,应声而落的是隋银夺眶而出的眼泪。
坦白地说,隋银从上高中开始就没掉过眼泪了。
这种因情绪而上涌的液体,无论是喜悦的还是难过的,只有在别人在乎你的情绪时,才真正拥有了价值。
隋银眼前被泪水糊了一片,朦朦胧胧的看不清东西,脸上又湿乎乎的,又觉得大男人掉眼泪很害臊,胡乱地用手背抹掉,哽咽了下。
其实他知道三年前草率断崖式分手这个“历史遗留问题”是自己的错,知道明昭那样骄傲的人,像现在这样主动拿出戒指提起当年……就已经是对方释放的和好信号了。
但那一瞬间的强烈委屈感甚至淹没了隋银的理智。
就像是拿着自家的家门钥匙,却突然发现怎么都对不准锁孔,打不开家门,心慌又无助。
“叩叩。”
“隋银,我进来了。”
敲门声响起,隔了两秒,明昭才出声。
门内的隋银吸了吸鼻子,默不作声地低头揪着被角。
门没有锁,就是无声的默许。
“咔哒。”
隋银进来时没有开灯直接就往床上扑,屋内黑漆漆的一片。
明昭也没有开,只是手上拿了一个蘑菇形状的小夜灯放在床头,照出一小片暖黄。
“想和我聊聊吗?”明昭抽了两张纸巾给他擦眼泪,动作轻柔细致,声音也放得很温和,“刚才我们情绪都不太对,我向你道歉。”
“隋银,看着我。”明昭和他对视,认真道:“没有指责你,没有怪你。”
“能原谅我吗?”
第90章
隋银却犹豫了。
不是原不原谅的问题,而是——他,真的能给明昭想要的稳定关系吗?
明昭总在不断迁就照顾自己,而他也从不把这当回事,心安理得、又习以为常。
享受着前男友的关心备至,自己置气还要对方来哄。
这对明昭不公平。
向来骄矜不在乎别人的鹦鹉在这一刻陷入了极大的茫然。
这好像……不对、不应该。
妈妈说爱是平等的施与受,是独享一份的优先级。
他确定自己在明昭那里是最高优先级,但忽略了明昭在自己这儿得到的反馈和爱。
这不对。
明昭看着他,“不想和我说话?”
隋银抿唇,垂下薄薄晕开一层红的眼皮不看他,声音带着淡淡的沙哑,“明昭,我们……暂时分开冷静一段时间吧。”
“……”
闻言,明昭神情一顿,“好。”
隋银想要分开冷静,明昭就没再多留,连夜就带着糕糕登上了返程的飞机。
宠物办了单独的托运,明昭身上那件米白色毛衣早已换下,可那用作试探的香水味道仿佛还萦绕在鼻尖。
烦躁得很。
明昭摁了摁眉心,疲倦地往后一靠,唇角绷得平直。
他甚至比不得一只垃圾桶旁的可怜流浪小脏猫。
思及此,明昭自嘲地扯了扯唇角。
连让隋银心软一点都做不到。
“……”
香水味道最终也没有被提起,却在两人心里都留下了一根无知无觉、不大不小的刺。
怀疑的种子停止萌发,可已然种下。
*
“3、2、1、action!”
江余沉浸于画画的时候很难关注到外界环境。
正如现在。
宽敞的一楼客厅就是他的临时画室,画布几乎占了整面墙那么大,地面提前铺设过容易清理的垫布,目及之处皆是纯白一片。
江余身上同样穿了件丝质的白色衬衫,版型制式并不严肃死板,反而宽松又随性。
领口敞开露出细伶伶的锁骨,稍长的下摆堪堪遮住大腿根部,露出纤长笔直的一双腿。
此时,他身上半点首饰都没佩戴,未着鞋袜踩在柔软的布料上,素净的同时更显单薄纯洁。
与之相差甚大的是,江余脸上神情格外的静。
他面无表情地端详了半晌空白的画布,动作之间随性又大胆。
“啪!”
江余用手挖了一坨深蓝色的颜料,径直用力甩向巨大的画布,颜料如烟花般炸开来,溅洒在他的白衬衫上、脸上、腿上,显得格外靡艳。
紧接着是如血般刺眼的鲜红色……
青年的神情格外专注,未曾用过画具,而是全靠着脑中灵感带着,用掌心和指尖大力涂抹作画,像是发泄。
渐渐的,青年开始雕琢细节,赤脚踩上辅助的人字梯,用手臂抹色,指骨细刻。
他的衣服被五颜六色的颜料染成独一无二的孤品,脸上、头发上亦然,但他此刻无心去顾及,只觉得灵感如泉涌般汩汩上涌,全然循着本心作画。
收尾时分,江余过弱的体力让他的呼吸愈加急促,但他的目光却没有留给自己残破的身子半分,而是暗藏狂热地凝视着自己的画作。
“叮咚——叮咚——”
门铃被按了又按、敲了又敲,直到江余此时此刻画完坐在地上仰头欣赏时才注意到这过于破坏气氛的打扰。
他的房子偏僻得紧,素日里连条流浪狗都不见,今日怎么会有人来敲门。
胸膛还因未喘过气而上下起伏着,江余随便拿过毛巾擦了擦手,透过可视门铃冷着脸扫了一眼。
这才发现门外站着一水儿的警察,神情严肃,似乎已经准备了工具,预备强行破门。
江余神情微顿,一脸莫名地开了门,礼貌道:“有事吗各位警官?”
“咔哒。”
“不许动,警察!!!”
外头七八个警察下意识绷紧身体警戒,严阵以待得像是面对什么连环杀人犯似的。
江余更觉莫名,却配合地举起双手,“好的,我不动。”
抬眼,却看见了徐以舟。
年轻警官的气质沉稳了些,青涩的面容也因为眉骨间那道深刻的疤痕而显得凌厉。
比起先前,更像一个刑警了。
门外严阵以待的警察们也有点懵,毕竟开门的不是什么五大三粗面容凶煞的大汉,而是一个身形瘦削孱弱、脸上被颜料沾染得跟花猫儿似的男生,全身上下也乱七大八糟。
……还没穿裤子。
徐以舟按规矩向他展示了证件,“江余,请配合我们调查。”
江余关心的重点却没有放在自己涉及了什么案件里而感到害怕慌乱,而是低头打量了一下看上去有些容易让人误会的自己。
无辜地眨了眨眼,“我能先换身衣服吗?”
他一转身荡起衣摆,徐以舟这才发现,青年并非没有穿裤子,而是热裤太短被衬衫遮住,看上去像是不着片缕而已。
在家倒是没有先前那么讲究了。
徐以舟皮笑肉不笑地抬了抬嘴角,冷道:“不行,请立刻跟我们走。”
“好吧。”
江余耸了耸肩也没什么意见,只匆忙在玄关处翻出自己的证件,又顺道捞了两包湿纸巾,踩着双方便的鞋子就被几个警察围着带走。
坐在公安车上,青年被一左一右两个警察夹着坐时,脸上非但没有正常人该有的紧张,还专心致志地抽湿巾擦着脸上和手上的颜料,勉强把自己从一个花猫疯子收拾成了一个长得漂亮的清冷帅哥。
身边年轻警察忍不住问他,“你不好奇自己为什么被传唤吗?”
江余愣了两秒,才恍然大悟地问了一句:“为什么?”
徐以舟忍不住问他是不是傻的,又问他是做什么职业的。
闻言,江余默默低头打量了眼不太体面的自己,干巴巴地扯了扯嘴角,道:“很显然,我是个卖画的。”
随后,又绞尽脑汁地憋了个问题,“警官,我什么时候能回家啊?”
“看情况吧,怎么,有事?”徐以舟的眼神似乎能看透人心,十分犀利。
江余却一点没get到,只直白地笑了下,“我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