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银轻啧一声,“这叫享受人生,什么事儿有个体验就够了,我也没什么艺术追求。”
问水前两天就提醒过他,主角的“影帝之路”快要达成,他的戏份一拍完,就可以和明昭逍遥自在了。
*
休息了一会儿,就到隋银的最后一场戏了,也是他这个角色的高光片段。
导演仔细给他讲了情绪、台词、眼神要怎么去表现,期间化妆师也在不断跟着修改妆容。
若说前边儿的造型都是清瘦颓废的艺术家形象看,那么今天的便是如昙花一现般的绚丽——
徐以舟经手办的案子不少,也逐渐从一个刚毕业的年轻警察变成了能够独当一面的副支队长。
最近,周边各地发生的多起连环杀人案轰动,居民人心惶惶。
在有了足够的权限过后,他调取了当年江余涉及的那起案件卷宗来作为参考。
这下,才知道了对方为何要数十年如一日地去做心理咨询。
江余曾是多年前一起轰动全国的连环杀人案的唯一幸存者,被救出时年仅15岁。
据说,警察在那条深达地下十几层的“私人监狱”里发现他时,少年脖子上戴着项圈被拴在最深处的水池边,纵使鞭痕满脸、也能看出那张脸的骨相惊人、是令正常人看一眼就觉得毛骨悚然的那种凌/虐美,浑身是血、奄奄一息,差点没抢救回来。
当时的江余防备心极强,拒绝了警察提供的心理干预,独自搬到了荒郊野外的小房子里躲避着所有人。
成年之后的他,才开始接受心理咨询。
犯下案子的,是江余的亲生母亲,一个曾经被称为红灯区最美的女人。
那些死去的人无一不是说过要和她结婚而骗她玩各种下作花样、最后却另娶良人的、人面兽心的男人。
犯下第一案时,是因为其中一人怀了孕的妻子哭着来乞求她,说自己真的受不了了,最后在她面前跳楼坠亡。
女人打造的“监狱”中有了第一具“尸体犯人”。
*
“那你……”徐以舟站在江余的小别墅门口,手不动声色地收在腰侧,脊背绷得像一支蓄势待发的弓箭,眼神中滑过了一丝暗芒。
这个案件最后,江余母亲的身体被从湖里打捞出来,种种证据表明,她似乎是在杀掉最后一个目标后……畏罪自杀。
但那“监狱”里居然还有江余这么个唯一的幸存者。
“我为什么会在那里?”
江余身上穿了件简单的白色卫衣,这并不符合他日常的精致审美标准,但显得他格外年轻,也格外……死气沉沉。
青年修长的指尖夹着细长的烟,烟雾缭绕中神色不明,他的脸上有一种堪称颓靡的绝色,眼中却又好似压着熊熊火光。
面对徐以舟质疑的目光,他笑了下,“当然是因为……她同样恨我喽~”
一个生父不明的男孩儿,一张不像她的脸蛋,无一不在诉说着别人对自己的伤害。
怎么可能不恨呢?
徐以舟身侧的手已经绷得几近发抖,声音暗哑,“……当年,你真的被锁在地下、一次、都没有出来过吗?”
畏罪自杀,多合理的结局。
毕竟,一个被常年虐打的怯懦孩子,怎么可能对母亲下手呢?
“徐警官,你的名字真好听。”江余没有回答,只感慨地说了这么一句。
“徐以舟,以舟,真好。”
“回答我!”徐以舟下颌绷得极紧,声音震怒,“你真的一次都没有试图反抗过、试图……杀了她吗?”
青年闭了闭眼。
“没有呢。”
“不过,我确实该向她赎罪。”
江余轻声答:“提示你这么多次了,也不差这一次。”
“模仿作案永远是赝品,赝品,不该被捧于聚光灯下高呼正义。”
“徐以舟,以舟为介,去吧。”
*
案件告破的当天,徐以舟按捺不住、立马就来找江余。
副驾是一束向日葵,生机勃勃地绽放着。
结果,迎接他的,是一场范围完美控制在独栋小别墅的大火。
背靠着熊熊烈火,江余看见他时笑着站起身。
没有过多的告别,尽管徐以舟已经用最快的速度解开安全带开门跳下车狂奔、却还是在青年刻意的布置围挡下踉跄绊脚。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江余一步步退进火海。
青年轻佻地将两指轻触唇部后抬手,那是一个很轻的吻。
在徐以舟目龇欲裂的哭喊声中,青年镇定自若地转身理了理衣摆,坦然,走向死亡。
……
“卡——!!!”
“恭喜江余杀青!”
周围七嘴八舌的恭喜声,隋银表情有点儿恹恹提不起劲儿。
导演大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把提前封的红包塞他手心里,“你的第一场戏和最后一场都是一遍过,以后的戏路肯定很顺的!”
演员演了死亡的戏份,导演惯例都是要封个红包压压晦气的,隋银接下,“谢谢导演。”
杀青饭等所有戏份拍完之后再约,他一言不发地穿上外套,上车等着经纪人送自己回酒店。
演员下了戏份还没出戏是非常正常的事儿,经纪人笑着替他周全。
车内。
隋银将帽子挡住眼睛,在脑内和问水交流。
【乖崽,我的任务是不是快结束了?】
问水手中捏着积木,【对呀,银银你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呀?我们又不会做完任务就离开世界。】
【想起了一点东西,】隐隐不安的心得到安抚,隋银紧绷的肩膀微不可察地松了松,【继续去玩儿吧崽~】
他晕血的毛病已经许久没有再犯过,但方才在戏里走进火场时……隋银真的感觉有一瞬间的解脱。
不是江余,是隋银。
在意识到这一异常反应的一瞬间,隋银不可避免地对自己产生了抗拒、自我厌弃等一系列负面情绪。
他为自己或许即将到来的死亡,感到解脱。
为什么呢?
这种恹恹提不起劲儿的感觉持续了一路,一直到酒店。
“滴——”
房门开。
明昭脸上带着笑意,张开手等待一个热切的拥抱。
隋银也如他所愿,一脑袋就扎进了男人怀里,脸抵着他温热的胸膛。
“怎么不开心?”
敏锐察觉到他的情绪不对,明昭一把将他抱起,用抱小孩儿的姿势单手托着隋银的腿根,另一只手轻碰着青年的脸颊,“想不想跟我聊一聊?”
隋银怔怔地看进他的眼睛,哑声道:“我们做吧。”
第98章
性的确是一个宣泄情绪的渠道,但明昭拒绝了这种赌气般的行为。
他轻轻啄吻着隋银的唇,又转而去吻青年的眼睛,“想哭就哭一会儿,不笑你。”
眼睛能流露出来的情绪向来要比嘴巴更加诚实,明昭总喜欢亲隋银的眼睛。
吻他咸湿的泪滴。
“谁要哭?!”隋银瞬间大声反驳。
声音一高涨起来,情绪便也没那么低落了,他撇了撇嘴将脑袋埋进明昭颈间,“我饿了。”
“嗯,马上就可以吃了。”明昭视线一寸都没有从他身上挪开过,现在也同样。
嘴上说着马上行动的话,身体却是诚实地不挪动半点儿。
空闲的手不知是拿了什么东西往隋银脑袋上轻轻一扣。
“咦?”隋银抬手去抓*,发现被捏在手里的是一顶手织的彩色线帽,织得有模有样,形状也不是软趴趴的那一种,很有型。
一瞬间,别的想法全都被远远抛在脑后,隋银捏着帽子,眼睛瞬间亮了,语调上扬,“老公你织的?!”
“喜欢吗?”明昭将他放到沙发上,又亲了一下,“我去做饭,你戴戴合不合适。”
隋银立马踩着拖鞋溜到穿衣镜前,将帽子整理好后对着镜子凹姿势拍照片儿,心里美得不行,连嘴角的笑容都变得甜滋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