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祁曲腿坐在灰尘呛鼻的陈旧教室,背靠着已经掉下不少墙皮的墙面,在脑海中把可能有过节的人都过了一遍,最后仍没得到结果。
地面上密密麻麻地散落着很多死虫子死老鼠等恶心人的东西,伴着尘土,散发出熏人气味。
“……”
学校里头从不缺乏有家世的,而他的社交又具有非常明显的目的性。
有用的、和无用的。
或许也因此得罪了很多人。
他是被一个实习老师以“帮忙搬试卷”的名义弄进来的。
外头标的是“数学教研组办公室”,他没怀疑,一踏进来就被锁了。
手机没带在身上,窗子被铁栏杆封得很死,现下又是午休时间,教学楼内几乎没人。
严祁试着大声喊过、踹过门,都没什么用。
现下静静地坐在这唯一一块相对干净的地界,倒是得了空闲来想先前抛在脑后的事情了。
圈子里的事情他通过陈绪了解不少。
譬如江清这次回国也是准备逐渐接手家族产业,只来得及和朋友匆匆见了两面,便和郁鸿远一样忙得脚不沾地。
因着这个,隋银也不去烦心上人,分提了二三十就不愿再耗时间干这划不来的生意,晚自习经常跑去篮球馆和低年级逃课的学弟打球。
他还被陈绪拉去看过一次。
球场上的少爷不太爱笑,用经常围在旁边看的那群女生的话来说,冷脸出汗的模样很欲。
隋银平素看上去很懒,也不太爱动弹,课间操总是划划水地比划两下。
严祁站在他身后,每次都盯着看,觉得他像一只在日光底下睡觉的猫。
但对方打起球来却很鲜活,仰头喝水时听见学弟抱怨哪个老师太烦会咧嘴笑一下。
他静默而长久地注视着,几乎觉得自己发觉了小少爷的内心——明亮又乖张。
外面依稀传来的脚步声打断了他漫无边际的发散,脑中思索着是不是关他的那些回来欣赏“现场”,严祁没轻举妄动地发出声响。
但他却听见了再耳熟不过的声音——
“那个…隋银,你这周六有空嘛?”女生声音放得较轻,暗含期待。
“有事?”
“就…那天我过生日,你…能来吗?”
严祁垂眸,却不自觉屏息——
第10章
“生日快乐,我就不去了。”少年拒绝得很利落。
“啊…这样,那这个蛋糕,你收下吧,我自己做的。”纸袋发出细碎的声响。
隔着门,严祁看不见两人的脸,却仿若能看见隋银此刻的神态。
平静而冷淡地注视着对方,声音却带着些吊儿郎当的不在乎,“妹妹,给男人送礼物是要倒大霉的。”
话音落,两道脚步声前后消失,屋内的人就这么静静听着。
不知出于什么缘由,他没有开口。
……
大概又过了十来分钟,门被打开,眼前是那个先前同宿、后来搬走了的“寝室长”。
男生身后站着几个跟班,趾高气扬地看过来,仿佛非常得意于欣赏他的“无助可怜”。
这才哪到哪。
严祁见过比这脏十倍百倍的招数,在这儿不痛不痒地坐一两个小时,倒真不至于干嘛。
但这并不代表他是软包子。
没见到预想中“痛哭流涕”、“低头认错”的场面,几人的表情都显得有些惊诧。
和一堆看上去就令人浑身发麻的“尸体”同处一室,再加上封闭的空间,无人回应的恐惧……
未知发散的幻想就能将一个人折磨崩溃。
他们这样对付过很多人、很管用。
那些人往往踮着脚,在开门的一刻,眼中会爆发出热切的渴望与乞求,为了从这里出去什么都会答应。
然而这人却平静地抬头看他们,“完事了?”
空气中弥漫着难言的寂静,严祁站起身轻拍了下校服上沾染的灰尘。
衣料摩擦的窸簌声倒是先让这群人崩溃了。
“你、你别过来!”他们嗫喏地后退一步,严祁却径直上前一手拽住一个往里面拉。
两三下,几人全进来了。
这还不算完。
为首的那个被严祁踩着膝弯压跪在他们引以为傲的“小玩意儿”上,苍白着一张脸眼睁睁瞧着自己离地面越来越近,鼻尖即将触碰到……
男生不断将脑袋向后顶,却被禁锢着无法动弹,紧紧地抿着唇闭上眼。
将触未触时,停下了。
男生被轻飘飘地掀到一边,掌心、脚底下传来的触感让他头皮发麻,第一次知道了以前“教训”过的那些人为何会有这样无助的神情。
杀鸡儆猴的效果显然不错,其余几个跟班眼睁睁看着他将门锁上,全被扼住喉咙似地发不出一点儿呼救。
一报还一报。
严祁轻嗤一声确认锁好,耷拉着眉眼转身——
亲自推翻了自己的妄想。
那个方才被他在脑中悄悄评价为“明亮乖张”的小少爷此刻笑意盈盈地斜倚在栏杆。
“哟,居然出来了?”
*
有系统这个外挂在,隋银从一开始就知道严祁被关在这儿。
拒绝了那个女生过后,他刻意制造了点儿脚步声装作离开的模样,实际一直呆在楼道口。
白色光团不解,【小银子,你不是想帮他吗?】
隋银懒洋洋地向后一靠,笔直的双腿交叠搭在台阶,目光并未聚焦,他轻笑,【我又不是救世主。】
他引导严祁不去和郁鸿远争锋相对,但不代表他要呵护反派不使其“黑化”。
经历铸就品格。一个有胆量从泥泞中站直膝盖触碰上层的男人,隋银不认为他会把这些不入流的手段看在眼里。
要是真着了道,那严祁可真是太弱了,还当什么反派?
系统在空中晃晃悠悠,【你们人类真奇怪。】
隋银不置可否,权当看戏,掐着表看什么时候出来。
没想到还挺快。
*
“哟,居然出来了?”
此时此刻,严祁不知道自己脸上挂着怎样的表情,总之不会太平和。
营养跟上来,他的身高也在这段时间蹿了一蹿,半垂的眼睫挡住了容易暴露心思的眼眸。
“嗯。”轻应一声,严祁忽然想——
正常人在此刻或许应该生气、或者震惊于小少爷冷漠的作壁上观。
但他心中却踊跃起了一股隐秘的、不由自主的探究欲。
隋银身上有太多太多的矛盾点。
最初,是嘲弄小少爷的不谙世事与天真,觉得幼稚。
后来对方送他去医院,又表现出了对江清浓烈的喜欢,他相信了小少爷的心软,和口是心非。
现在,严祁才真正看出隋银和外表如出一辙的冷漠内里。
他高高在上,永不坠泥泞。
呼吸在此刻紧得厉害,酸涩的心脏像是被一只白皙又细腻的漂亮掌心攥紧又松开、任人搓圆捏扁地肆意玩弄。
“……”
隋银见严祁只是沉默又执著地凝视自己,不解地歪了歪头。
怎么是这个反应?
喉咙口即将飞出的话音被遏制,脑中倏地闪过十几个搜索问答界面,严祁仓惶收回目光。
心脏酸涩刺痛,擦着小少爷肩膀离开的步伐急切又凌乱。
像一场伴随雷鸣的突发暴雨。
*
“你跟严祁终于吵架了?”陈绪装模做样地捏着笔做笔记,头却往一边偏,嘴叭叭地列举了一堆“证据”。
之前还偶尔互相呛几句,现在直接连眼神交流都没了。
隋银轻嗤,无所谓道,“谁管他。”
手指一下一下地在桌面上的绒布盒子上轻触。
陈绪也就想起来随口问一句,现下注意力又转移了,手肘怼了怼,促狭地眨眨眼,“诶,明天五一,是江清哥生日吧?”
“对,”隋银弯唇,语气中含着无比雀跃的期待,“一放学我就去他公司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