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而受那笛声轮番影响,他此时竟未能及时反应过来有何不对。眼看着雁惊寒朝他伸手,几乎下意识便已将手臂递上。直到下一秒,他感觉对方手上倏然传来一股大力,他被这大力一甩,整个人便与雁惊寒擦肩而过。
十一听得那一声“走”字,倏然想到什么。他耳中敏锐地捕捉到一点“铃铃”声响,顿时双眼大睁,几乎立时便要撤身转回:“主上!”
然而雁惊寒却好似对此早有所料。正这当口,十一只觉后心之处被人轻轻一推,他整个人便不可抑制地往前飞去。眼角余光只能捕捉到雁惊寒一闪即逝的衣摆,同时耳中听到对方不可置疑的声音:“放心。”
十一自是不可能放心,他整个人不可抑制地被对方推出院内。因着尤自妄图在这转瞬之间调转身子,两方力量抗衡之下,就连落地之时都有些不稳,几乎是摔在地上的。
他额角在沙石之上碾过,不可避免地擦出几道红痕来。然而十一却哼也未哼一声,只双眼死死盯住那院墙之内,单手一撑便已翻身站起。竟是不顾雁惊寒方才示意,提剑便要重新入院。
扶宁得了陆三相助,此时亦到了寺外。她自手臂受伤之后,迷药入体,加之又还与赵飞雪缠斗了一番,这时便难免有些不支。只能背靠在树上勉强让自己站直了。
连自己都尚且如此,扶宁实在不知十一是如何撑住的,她眼见着对方又要入院,不免犹疑道:“十一,你......”
扶宁原本还想让对方稍安勿躁,她此时已得知雁惊寒身份,自然知道对方实力不可小觑。然而等到十一闻声看来,她见着对方眼中神情,剩下的话便有些说不出口了。
今日一战,她与十一同困院中。饶是对手强劲,形势万般不利,十一都不曾有过丝毫慌乱,然而此刻她分明见到对方眼中压都压不住的惊惧。
十一此刻早已无心在意扶宁所说,见对方话到半截,也不觉有异,只双眼在她腰间玉珠上一扫而过,突然问道:“能否将你这珠子借我一用。”
他说这话时显然十分着急,甚至说着便已上前两步,好似只等着扶宁将珠子递给他。
扶宁听罢,只以为他下定决心再次入阵,想要借这珠子抵御迷药。心知多说无用,遂迅速将那东西取下,干脆道:“自然。”
她话音刚落,就见十一已一把将东西抓过,转瞬消失在眼前。
雁惊寒自先前确定凤卿以“惑心铃”设阵时起,便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原因无他,只因这阵法虽有些难缠,却难免有些配不上合欢宗秘宝之名。
此时入得阵内,眼见着凤卿二人竟以内力为引,使得这院中失了母铃后的“惑心铃”铃铃作响,且威力显然更胜方才。他这才恍然大悟,为何此物既为“秘宝”,却又被打上了一个“禁”字。
众人皆知“惑心铃”有扰人神志之用,如今看来,这还只是其最为表层的东西,其真正厉害且能被合欢宗奉为至宝却不在此。
而在其能与合欢宗魅术相合!
但凡兵器宝物一类,不论其威力如何强盛,最为根本的都在于为人所用。合欢宗魅术一道本就在迷惑人心,认真想来,实则与“惑心铃”称得上异曲同工。
雁惊寒落在院中,眼见凤卿二人内力勃发,竟仿如实质一般与这院中铃铛之声层层相叠,一股股朝四周扩散,不过转瞬之间,便已震得这院内土石崩裂,就连靠近外墙的大树都被其余威引得簌簌作响。
这般情形,即便是他使来,亦不能保证自己内力长盛,而以凤卿二人之内力,则断断不可能做到。但此时此刻,他却分明见到对方竟毫无吃力之相,仿若这内力自丹田而发,兀自经过什么东西得以壮大,进而威力大增又源源不绝似的。
这东西显然便是“惑心铃”了,看来此物除却受母铃驱使以外,修习魅术之人亦能以内功引铃。而一旦如此,这铃音一响又能反哺于魅术之上,使其威力倍增。
如此这般,二者相辅相成,无异于生生在短时间内将一个人的内力提升数倍,也难怪凤卿二人陡然内力大增。
但一个人的内力若仅是借助外物即可平白增长,那江湖众人又何必日日苦练。但凡习武之人皆知,内力由丹田而发,而后自经脉游走全身,进而从身体发出。
因而若想如凤卿二人这般,内力陡然大涨,便只有两种途径:一种乃是使丹田中的内力更为充盈,但一个人的内力本就取决于自身修为高低,乃是日积月累而来,若非得人传功,是断断不可能突然增长的。
一种则是将自身经脉拓宽,如此一来,内力在游走周身之时一面可减少损耗,一面则可让阳脉与阴脉更为畅通,打通滞涩,便可造成功力大涨之效。
然而这般得来的内力,本就好比无本之木、无源之水,不可长久。更何况习武之人的经脉乃与其内息运转相合,若强行将经脉拓宽,内力运转之时与其本身修为无法自洽,一旦超出丹田积累便无法回转,此举无异于饮鸩止渴,乃是毁人根基之事。
先前母铃尚在之时,凤卿尚不肯如此作为,可见此法必定十分凶险,不到万不得已她并不想用。
如今只凭那暗处之人一句话,凤卿竟孤注一掷,不顾性命,可见对方不知凭着什么,竟已令整个合欢宗为其所用。
想到这里,雁惊寒以内力为护,一面在这院内腾挪起跃,躲避四面八方仿如利刃般涌来的层层声浪,一面负手于后朝凤卿二人迅速逼近,“嗤”了一声,冷冷问道:“呵,本座倒不知你合欢宗竟没落至此,甘心替他人卖命。”
凤卿听得此言,眼中神色微动,似有动摇。然而只这刹那,只听那先前隐约低微的笛声陡然又起,仿若警告一般,竟不过转瞬竟令她那点动摇消弭无形了。
旁人或许不觉有异,但雁惊寒与凤卿斗得这一番,早已看出她是个惜命之人。如今如此决绝,想必除却身不由己之外,亦撇不开那笛声之效。
摄魂术!
想不到对方竟连自己人都不放过。只是也不知是这院内本有阵法隔绝之故,还是那人为着分神稳住凤卿,这摄魂术的威力竟比他原本所想的要小得很多,甚至比起先前亦差之甚远。
雁惊寒眼见凤卿二人周身内力更强,大有不死不休之势。那声浪结成的利刃撞在他护体内功之上,竟发出一阵“呲呲”声响,直逼得他稍稍缓步,这短短几十米的距离,竟到现在还未走完。
他想起黄岐所言,心知久耗下去于自己无益,索性打定主意速战速决。彻底放开内息,不顾迷药侵体,将周身内力运转到极致,双手成掌,一路势如破竹,朝凤卿二人袭去。
他这一式可谓悍不可挡,还未到近前,凤卿便已觉罡风扑面,甚至其通身内力都被震得稍稍反噬。她喉头一哽,出于本能便想要撤身躲避。
偏偏雁惊寒身影又极快极猛,几乎是在这风声刚刚才起,还未成形之时,就见对方手掌已近在眼前。
凤卿无法退避,只得迅速收拢内息,凝力于掌与之相对。
只听“砰”的一声,仿若山石崩塌,雁惊寒以一对二,直将凤卿二人逼得口吐鲜血,连连后退。院中静了一瞬,接着便是几声细微的“咔嚓”声传来。
竟是他掌力所及之处,余波阵阵,将那剩余的“惑心铃”都震出道道裂痕,几近破裂。
大约是因着铃已受损,这阵法威力倏然大减。雁惊寒一击既成,自然不会给人喘息之机。只见他趁势而上,几乎是在凤卿二人刚刚落地之时,第二掌便已紧逼而来。
凤卿见状,只得匆匆引动残余阵法,出掌以对。然而她此式出手,虽极尽全力,眼中却已是一片灰败,显然早已料定自己必无胜算。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雁惊寒这一掌来势汹汹,到得近前时却突然窒了一窒。
高手过招本就在一念之间。生死之间,凤卿没有错过对方这转瞬间的疏漏。竟陡然间气势大涨,连丹田间内力都好似充盈不绝一般,顺着她掌心径直朝雁惊寒逼去,其势之猛直令她自身经脉都仿如被灼烧过一般。
这变故起得突然,饶是雁惊寒早有准备及时收掌后撤,亦被凤卿这异乎寻常的内劲震得胸腔一窒,落在地上接连后退,直到腰间被人单手一捞,跌入一个熟悉至极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