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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我曾问过
十一自入暗堂起,大约从未想过累与不累,也无心去想。
他不是没有感觉到,这段时日以来,雁惊寒待他日渐不同。但若说关心他性命安危,还只是出于信任倚重,如今连累不累也心怀挂念,是否有些太过......心软了?
十一想了想,一时竟想不出别的词句,便只得用“心软”二字来形容。
但他又直觉有些不对,毕竟打扫屋子实在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主上这心软是否过于细致了?
想到这里,他心中一动,眼角余光扫见雁惊寒手中那条帕子,自山洞那一夜后,他脑中隐约闪过的那点“不对劲”之感竟又卷土重来。
只是这次更为清晰明了,十一陡然想到:主上当真一无所觉吗?
这念头才起,他已是心如擂鼓,甚至不敢细想其背后原因,只恐一想便就此失了分寸。
他自觉自己该是贪心不足故而心生妄念,然而一双眼睛却又忍不住定睛朝雁惊寒看去,好似下意识想从对方身上找出一点佐证来似的。
雁惊寒话音落下,眼看着十一只站在原地看着自己,却并不答话,正觉奇怪。
就见对方突然走近几步,摇了摇头道:“属下不累,多谢主上挂怀。”
雁惊寒听了这话,只将他这“不累”与先前的“不痛”等同起来,皱了皱眉正打算开口。却见十一顿了顿,紧接着又道,“属下......与主上同行,属下做什么都不累。”
他说这话时语调乍一听来与往常并无二致,然而说话的语速却透着一种生疏之感,好似十分不习惯说此类话语似的。
事实也确实如此,十一说话向来简明扼要、规矩板正,又何曾这般温情脉脉过。
雁惊寒闻言,几乎立时便觉有些不对,如今他已知十一情意,听了这话便莫名觉得十分直白,倒好似在表明心意似的。
两人四目相对,雁惊寒眼睫微动,心中顿时生出一点微妙的紧张之感,一时竟不知该如何答话。顿了顿好险没有露出异常,只点了点头道:“嗯。”
话音落下,又顺手将那手帕还给十一,转身朝院中走去。
十一抬手将手帕接过,拇指下意识抚过角落里的那只飞雁,面上神情未变,眼中却不觉闪过几许失落。
若是雁惊寒此时回头看他,大约便无法维持方才的无动于衷了。而若是十一此时正如往常般跟在对方身后,大约也便能发觉自家主上的耳根好似有些泛红。
今日是个难得的晴天,院中阳光正好。天井旁种着一棵桂花树,也不知活了多少年岁,十分高大繁茂,到了此时树上竟仍有余香。
雁惊寒方才走开纯属下意识为之,走到此处才发觉自己漫无目的,想了想又无意再去前厅,便索性靠在树下闭目养神,权当晒太阳了。
然而他这太阳晒得也并不安稳,雁惊寒睁开眼睛,视线不觉又朝自己房中看去。他心中清楚,与其说自己方才是不知该如何应对十一突如其来的直白,倒不如说是不知该如何面对对方情愫。
雁惊寒自然知道,如此犹豫不决,实非自己的处事风格。但他也不知为何,一想到此事便觉十分为难,竟是无论如何也无法下定决心,便只得轻轻带过、维持原状。
其实以他之身份地位,也并非一定要给出某个答复。左右十一也并未言明,雁惊寒若当真不想为此事烦恼费神,也不过一句话即可让其回揽月楼去。
但他又总觉得,自己既已知晓,便该给十一一个答复。毕竟他能守着一条手帕十几年,又怎知不会再守下去,人生又能得几个十年?
雁惊寒原本还打算待一切了结之后,便放十一自由。此时却不免想到,此事不了,这自由十一只怕并不稀罕?
想到这里,他又有些好笑,再一转头,却正对上十一视线。两人隔着一扇房门遥遥相望,雁惊寒眼神微动却也并未转开,末了,他不知想到什么,竟倏然朝十一笑了笑。
他这笑来得突然,十一见状不由怔了怔,他心跳微微加快,脚下却已不觉朝院中迈去。
雁惊寒见他走来,好似知道他想说些什么,也不待十一开口,便侧了侧头自顾自道:“还记得演武场旁那棵大树吗?”
十一当然记得,他垂在身侧的双手微微握紧,很快答道:“属下记得,也是桂花树。”
“嗯。”雁惊寒点头应了,又直起身子仰头朝上看去,抱着的手臂突然松了开来。接着抬起右手攀下一根细枝,凑到鼻端轻轻嗅闻,又顺手往十一跟前推了推,眉目舒展道,“记得那时你常在那棵树下等我,只是当时那树看着不小,也不知为何总是不开花。”
十一抬手将那树枝扶住,垂眼看了看掩在绿叶中的黄色小花,十分烂漫可爱,他不用凑近便已闻到馥郁香气。然而他却仍旧依着雁惊寒示意,上前半步低下头去。
香气直入鼻端,霎时变得更加馥郁,他凑得太近,该是有些刺鼻的。但十一看着雁惊寒近在咫尺的手指,却并未立时抬头,反而就着这姿势轻声问道:“主上喜欢这花?”
雁惊寒闻言,挑了挑眉,他等十一直起身来,这才放开手指,那树枝便又轻轻巧巧地弹了回去。
有几点花瓣随着这力道飘然落下,雁惊寒抬手接过,便又摇了摇头笑道:“还是让它长在树上开得久些。”
“嗯。”十一闻言,轻轻点了点头应道。只是他这声音十分细微,与往日大相径庭,乍一听去,倒好似怕惊扰了什么似的。
十一双眼看着雁惊寒侧脸,直觉自己无论从前还是现在,有些方面大约都从未变过。
他并不是会赏花之人。
从前靠在演武场那棵树下,心中想的也只是公子还有多久会来,今日又会如何耍赖、休憩之时又会叽叽喳喳说些什么。至于身后的那棵树是否开花大概是从来都不曾留意的。
而今多年过去,同样是在桂花树下,他也仍旧无心赏花。视线所及唯有站在花下的那道身影,即便这花枝都已经到了他眼下,他能看到的也不过是递花枝的那只手而已。
想到这里,他不免有些自嘲,但这自嘲之外又含着一点不足为外人道的甜蜜美好,一时倒又无足轻重了。
于是,等雁惊寒转过身来,看到的便是十一难得带笑的眉眼,他眼睛黑沉,笑起来便仿若明珠生辉,其实是十分俊朗的。
大约是方才提过从前旧事,雁惊寒见了这笑,脑中却不觉闪过十一从前在暗堂地牢中奄奄一息的样子,心中竟倏然一紧,泛起一阵细细密密的不忍来。
这点不忍又让他少时那点言而无信的愧疚卷土重来,且有愈发加剧之势。雁惊寒顿了顿,突然没来由地道:“十一,我那时曾问过父亲。”
他这话起得突然,十一闻言先是不解,而后反应过来,不由睁大双眼,脸上满是不敢置信。
雁惊寒历来是个注重结果之人,在他看来,失信便是失信。纵使其中有诸多原因,放在当下兴许还有解释说明的必要,但时过境迁,实在不必再提。
然而他此时面对十一,却不禁想到:十一当时亦只得十一岁,尚且不如如今沉稳坚韧。事情可以时过境迁,但于当时的十一而言,伤心与等待却是必然的,也许自己总该给他一个交代。
即便于事无补。
于是他想了想,终是缓缓说道:“那晚我与你在后山分别,约好手伤痊愈后再见。岂料手伤好后,母亲却迟迟不让我出门,只说等父亲看过再说。可惜父亲也许久不曾现身,而后因着种种原因,我武功多有进益,再提起此事,父亲便说我不必再找你陪练。”
说到这里,他勾了勾嘴角,眼中自嘲之色一闪而过,声音亦不可抑制地冷沉下去,甚至连称呼都改了,“我自是不肯,但他主意已定,自然不是我一个孩童所能左右的。那时我已临近八岁,见吵闹无用,便想着每年生辰雁不归都会答应我一件事。”
十一听到这里,心中已隐有所感。他双眼一错不错盯着雁惊寒,果不其然便听他接着道:“我那时年纪尚小,只觉得暗堂训练堪称残忍,便打定主意要在生辰那日求雁不归让你做我的贴身侍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