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雁惊寒心中不免狐疑,他自然知道自己这张脸招人喜欢,十一应当也不例外。
正所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世人大都为皮相所惑,雁惊寒自问此乃人之常情,因此十一喜欢他这张脸自然也属正常。
但另一方面,他又自觉十一并非沉迷皮相之人,因此这喜欢也该是有个度的。但他此时见对方如此紧张,突然便有些拿不准了。
十一还不知只这短短几句,自己脸上险些又贴了个“以貌取人”的标签。
他话音落下,见雁惊寒并未答话,只以为对方是对这药粉放心不下。虽然他起先已试过多次,但对上雁惊寒,十一甚至变得有些谨小慎微。
见状,便又有心改变主意,想着左右进了城也是先去客栈,不若就让主上暂且戴着幂篱遮一遮好了。
然而他这念头刚起,却见方才还沉吟不语的雁惊寒,此时好似失了耐心。突然“啧”了一声,伸手捉住他手腕就朝自己脸上抹去,意味不明道:“十一,你再不动手,城门都要关了。”
“是。”他这话出口,语调中已带着几分不满之色,十一闻言,自是不敢再耽搁,连忙动作起来。
车中一时寂静,雁惊寒半靠在车厢上,仰头方便十一动作。
易容是个精细活,多少也要耗上些时候。因而往日里易容,雁惊寒不是在闭目养神,便是在想些别的事情,只任由十一在自己脸上动作,待到结束时再提醒自己一声“可以了”。
故而真说起来,易容的人是他,但他却从未关注过易容这事本身。
这当然也是一种无法言说的信任,雁惊寒心中清楚。但或许是因着方才之事,他此时心思难得没有放在别处,雁惊寒就这样无所事事地待着,看着十一动作,心中竟也莫名生出几分温馨安逸之感。
他半睁着眼睛,眼珠下意识随着十一转动,明明再过片刻就要进入危机四伏的“武陵城”,自己此时倒实在是有些“不务正业”了。
想到这里,雁惊寒也不知为何,突然就有些想笑。
他想笑就笑了,偏偏却苦了十一。
原本被他这样一反常态地盯着,十一便颇为不自在,甚至紧张得连手上动作都比往常慢了许多。此时雁惊寒一笑,他下意识停住动作,抬眼看去,就见对方仿若明玉生辉、满目璀然,直令人不敢逼视。
如此近的距离,十一几乎能听到自己骤然加快的心跳声,他下意识屏住呼吸,甚至有些不敢看他。
然而他伸出的那只手却好似无法抵御这种冲击一般,这只手原本搁在雁惊寒脸侧,乃是为着易容之故。此时却不知是在为谁遮掩,只见它拇指不自觉动了动,乍一看去,好似在续上先前动作,雁惊寒却分明感觉到自己眼角处正被轻轻抚过。
他眼神微动,视线下意识朝那边转了转,就见那只手仿若被灼伤一般,倏然往回缩了缩,接着又状若无事地去取桌上药粉。
雁惊寒收回视线,余光中却分明瞥见十一动作紧绷、稍显慌乱,他眨了眨眼,尽力忽略自己眼角那点细微而绵长的触感。
易容耽搁得有些久了,两人进城时已是金乌西沉,临近入夜时分。
这种时候本该是众人归家用饭之时,然而雁惊寒甫一入城,却见四周人影攒动,大家争先恐后都在往城中某处奔去。
他示意十一暂且停步,下得车来稍一细听,就听人群中时不时有人吆喝道:“沈公子现身啦,大家伙快去!”
作者有话说:
久等啦~
第122章 真真假假
雁惊寒听得“沈公子”三字,心中一动,再一看这四周人影中武林之人占了多数,他心下已有了推测,便索性跟着人流一并前行。
等到了地方,只见人影里三层外三层,正围在一座高楼门前。
这楼雕梁画栋、飞檐斗拱,看上去颇为华丽,除却一楼大门紧闭外,二楼与三楼皆门窗四敞。其中二楼长廊上更是站了一排女子,只见她们穿红着绿、搔首弄姿,正倚栏而望,不时挥舞手帕与楼下众人嬉笑调情。
三楼却尤为安静,雁惊寒抬眼看去,就见其上只得一红衣女子茕茕孑立,正一言不发朝前方看去。她头顶上方挂着这栋楼的匾额——上书“铜雀楼”三字。
“铜雀锁二乔”,这女子看上去却与这几字格格不入。只见她长相秀气,头戴珠翠、身着华服,通伸打扮都给人一种端庄温婉之感。但或许是这红色太过明艳,雁惊寒一眼看去,最先留意到了却是这女子眉目间隐约的倨傲之色,该不是什么东西能够锁住的。
这铜雀楼该是青楼,这女子却分明不是青楼之人。四周围的人太多,外边还有不少人在不停往里推挤。雁惊寒本就喜静,实在有些受不了这摩肩接踵之态。但他抬眼看去,又见这周边高处早已被一些身怀武功之人占据。
这武陵城中如今高手汇聚,还须处处小心。雁惊寒有意看得清楚些,又恐引人注目,想了想,便只得顺着人流往里挤去。
十一一直跟在后边,替他伸手将人群隔开,此时见了雁惊寒反应,自然知道他在顾忌什么。
眼看着前方有人站立不稳,脚下趔趄就要往身后的雁惊寒身上倒去,十一神色一凛,连忙上前半步,不待雁惊寒动作,就使了个巧劲伸手朝那人背后一托,好歹将人稳住了。
但他与雁惊寒本就隔得近,这半步一跨,便几乎是将人抱在怀里。两人前胸贴后背,十一下颌处险些碰上他披风上的毛领。他怔了怔,下意识想要退回原位,可人群拥挤,方才的那点空间早在他这一进之间被他人占据。
以十一之力,想要挤出这半步距离自然轻而易举,然而他还未及动作,却见身前的雁惊寒突然反手将他左臂抓住,摇了摇头道:“不必退了。”
他这话说得随意,落在十一耳中却实在有些不寻常。再加上他此时动作,十一方才上前,左臂原本便轻轻护在他腰侧,雁惊寒如此这般,乍一看去,倒好似要对方搂着他似的。
幸亏十一对他尚算了解,他下意识顺着对方动作停住不动,只稍一转念,便很快反应过来自家主上大约是不想与周围人碰上,将他做了“人墙”来用。
想到这里,方才的那点绮念顿时荡然无存,十一不觉又是好笑又是无奈,眼中竟不觉浮现几点柔和笑意。
或许连十一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发觉自己妄生绮念,竟不再如从前一般羞惭自责,反而隐隐有一种“理所应当”之态。
或许从某一个角度而言,雁惊寒说他得寸进尺也并无差错。
念头转过,十一手上的动作倒是分毫不慢,眼看着雁惊寒松手,只见他左手顺势扶住对方左臂,右手则往前伸出,正正好为他隔开半臂空间。
十一到底还是触到了那方毛领,他垂眼看去,就见其上一撮细软的白毛正顺着自己呼吸起伏。十一心中一动,他侧头看去,见雁惊寒正一心留意前方动静,竟突然想到,从前自己不知有多少次站在对方身后,都是这般看着他静静处事。
只是那时所隔之距仿若天堑,他连雁惊寒的一片衣角都无从触及,又何曾想过能有今日之景。
想到这里,十一喉结微动,他不由想到,从五步到一步再到如今,于他而言,是曾经不可跨越的鸿沟,那么于雁惊寒而言呢?主上准暗卫如此贴近,当真还算寻常吗?
雁惊寒离得近了,这才发现这女子身旁还放着一柄佩剑。他心中一动,对这女子身份已隐有猜测。
果不其然,下一秒,就听旁边有人小声念道:“要我说,这沈小姐也太大胆了些,这青楼之地又岂是女子能去的。”
“岂止啊......”这人话音落下,就听他身边同伴低声接道,“听说这沈小姐与崆峒派早有婚约,此时却跑来青楼扬言要见沈公子。江湖谁人不知沈公子已被沈盟主收为义子,她这作派,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说着只见他左右看了看,唾了一声道,“这分明是不知检点!”
“唉,你不要命了。”方才说话的那人见状,连忙出言制止,又确认周边无人注意,这才有些后怕地道,“沈小姐是什么脾性你不知道?沈盟主都管不住她,要我说,咱们就看个热闹得了。少说话少说话......”说着只见他双眼一亮,突然努了努嘴朝人群外围示意道,“沈公子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