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想游龙确实是个聪明人,还是个颇有野心的聪明人。他心知自己内功有异,若是遇上武功平平之人尚且看不出什么,但他那日与我对掌,我定然能看出其内功虽然强劲,却太过驳杂,实非正常习练所得。而我既能看出,那么假如他在武林大会之上出手,如少林、武当之流必然也有人能看出一二。”
雁惊寒说到这里,稍稍挑眉道,“更何况他还妄图将沈慎压下,自然得全力以赴。”
“故而这人方才才主动提及那失踪五人丹田损毁,乃是死前被人吸尽内力之相。如此一来,“下蛊”与“吸功”都是凤卿所为,而游龙自己,不过是审问之下得知真相,气怒上头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罢了。”十一接着雁惊寒话音说道,“他在暗示主上,此事并不能成为他的把柄。也在向主上表明,可以顺水推舟,借峨眉之口,向整个合欢宗问罪。”
“不错。”雁惊寒看着他,嘴角擒笑点了点头以示肯定,“游龙如今已然知晓我的身份,再一联想凤卿在潇城中寻人之举,单看夹山寺上如此大的阵仗,想必也能反应过来不会只为着一个扶宁。他拿不准我与峨眉的关系,但想来多少是往好了想,如此一来,一来正可借此试探,二来他此举无异于表明了自己对付合欢宗的决心,端看我配不配合了。”
“主上打算如何?”
“合欢宗正如一张挡在前头的屏障,只有捅穿它方能直击幕后之人。”雁惊寒稍稍低头,右手五指张开又缓缓收紧,眼中锋芒一闪而过,“故而换句话说,对付合欢宗便是对付幕后之人,对于此点游龙与我皆心知肚明。”
他负手转身,眼中讥诮之色一闪而过,面向十一不急不缓道:“如若我没所料没错,游龙方才所言尽是春秋笔法,事实上一开始他与凤卿便该是半胁迫半引诱的合作关系,“蛊虫”为胁,“吸功”为诱。正如黄岐能以‘银针封穴’克制蛊虫,幕后之人的手法自然只强不弱,想必是有什么丸药一类服之即可阻止蛊虫发作,如此一来,游龙自然得听其摆布,此乃为‘胁’。
至于‘诱’吗?”
雁惊寒缓缓踱步,揣度人心,“如游龙这样野心昭昭之人,为守飞龙帮势力,多年虚与委蛇、伏低做小,势必早已恨沈正至深,做梦都想翻身。而他一直以来,有游守忠珠玉在前,武功又都为人所诟病,游龙断然无法拒绝功力一日千里的诱惑。幕后之人想必正是看中他这一点,才让凤卿蓄意接近。
那么如此一来,整个飞龙帮便是对方契在中原武林的一颗钉子。许多时候往往从内部突破才是最为省力的手段,潇城与武陵城本就相隔不远,几乎是江湖众人参加武林大会的必经之地,中蛊之人如此之多,谁知道又有多少是出自游龙之手?”
雁惊寒定住脚步,伸手抚过桌上那张图纸上。只见这张纸与他之前所画的常青门基本相同,只是其上隐去了由祠堂延伸而出的那段朱砂印记,反而是另一段标注之处最为显眼:“更何况若要论及对沈正的了解,兴许无人能比得过游龙。”
“既如此,那依主上来看,幕后之人此时与游龙可还有来往?”
“你是怕他蛇鼠两端,一面假意与我合作,一面又继续与幕后之人勾结?”雁惊寒闻言,直起身来,面朝十一施施然道。
十一观对方神态,便知他该是胸有成竹。但他自从前几日知道雁惊寒蛊虫发作之事后,便时常不安,此时自然忍不住确认道:“正是,无论如何,游龙在夹山寺所为已算背叛之举。他既不可控,幕后之人为何听之任之?还有,从那日主上与他对掌来看,此人用功仍旧无碍,难道他跳过凤卿与幕后之人另有约定?”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雁惊寒闻言,先是稍稍点头以示认同。不过很快,他又话锋一转,面朝十一伸出两根手指,语气中不无肯定道,“但我更倾向于第二种假设。”
十一听得此话,心中其实已有些猜测,他仔细回忆夹山寺中的种种,见状,几乎是立时接到:“主上的意思是说,幕后之人本就想要凤卿性命。”
“不错,夹山寺一战,认真说来,其实凤卿并非死于我手,也并非死于游龙之手,而是吹笛人手下的牺牲品。至于游龙......”说到此处,只见他双目微凝,眼中锐利之色一闪而过,“他方才以茶杯突袭,你可有看到游守忠那一瞬间的反应?”
但凡碰上与雁惊寒安危有关之事,十一总是以全副心神应对。当时乍见游龙出手,他心中已是怒急,故而那句义正言辞的质问,与其说他是为了配合雁惊寒计划,倒不如说更是一种克制自己回击的发泄,又哪里还顾得上趁隙观察游守忠表情。
然而雁惊寒却是游刃有余,话音落下见十一摇头,便自顾自接道:“当时游守忠神色紧张,几乎立刻便下意识垂眼关注游龙面色,而游龙在这一击之后,气息亦有一瞬不稳。尽管他掩饰得很好,但早在对掌之后,我便有所猜测。合欢宗的“移花接木”尚且只能用于同门之功,纵使幕后之人借助蛊虫习性,突破了此种限制,但各人内力各有不同,一个人的体内若是有多种内力驳杂,又如何能得以融合?我猜游龙必然时时饱受内力相冲之苦。”
“主上的意思是,或许正是因此,他才急着找出幕后之人,想要寻求破解之法。因为蛊虫或许不致命,但内力相冲却有毙命之险。”十一稍稍沉吟,“那么如此一来,纵使他真与幕后之人勾连也定然是怀着将人拿下的心思,正如最后对付凤卿一样,因为他心中清楚对方定然不会乖乖将一切和盘托出。”
“正是。”雁惊寒并不在意游龙中途会使些什么手段,他只需确定对方最终的目的同自己一样即可。更何况游龙既然主动找上门来,便也恰恰证实了他自认为仅凭自己一人之力难以为继,他需要借助雁惊寒或者揽月楼之力。当然了,雁惊寒自然不会告诉对方自己目前的真实处境。
十一知道他的未竟之言,不由稍稍放松。只是很快不知想到什么,只见他双眼微微睁大,语气中不无震惊道,“游龙与游守忠仅是担心内力相冲之事,游龙动用内力却反倒自如,丝毫不怕引发蛊虫。主上这些时日特意让我打探飞龙帮自入常青门后是否少人,依黄岐所言,金蚕蛊生性贪婪,寄于人体以内力为食,那么游龙吸功则无异于养蛊,难道正是因此,他才无惧蛊虫发作?”
雁惊寒闻言,并未正面回答,只意有所指道:“我那日与游龙对掌,体内蛊虫隐隐牵动,但游龙却并未察觉不对,而他出手之前并不知我身中蛊虫,自然不可能甫一动手便使用吸功之法。”
他迎着十一惊疑不定的眼神,语调不急不缓,说出的话却令人毛骨悚然,“蛊虫以同类为食可称残暴,游龙吸收他人内力难道不是异曲同工?蛊虫寄于人体,妄图与人共生共存,而吸功之法无异于在助长其习性,久而久之,谁又能说清那具血肉之躯下,究竟是以人为主还是以虫为主呢?”
雁惊寒此言分明是在说,游龙借蛊虫吸功,已然受其反噬,无论如何也停不下来了。
十一听出他话中之意,不免心惊,再一看雁惊寒神色之间不无讥讽,想到对方体内也有蛊虫,还不知如何让他生厌,顿时少不得又是一阵心疼愤恨。
眼见对方再次沉思,他有心想换个话题,沉吟片刻,便又问起自己先前有些疑惑之事道:“主上方才为何突然提起锻剑山庄之事?”他顿了顿,“可是疑心当年此事另有隐情?”
雁惊寒自然疑心,他这些时日已在有意梳理有关锻剑山庄灭门一事的记载传闻,再结合游龙方才言语之间有意无意的暗示,想来这么多年,对方一直在着意查找沈正把柄。
常青门与锻剑山庄乃是至交,一直来往密切,据闻两家更是早早定下婚约,想要结为姻亲。当年锻剑山庄因为祖传宝剑一夜之间惨遭灭门,整个山庄都付之一炬,只留下当时恰好外宿的段枫侥幸逃过一劫,
此后,段枫便应沈正之邀,长期居于常青门中,并与其妹履行婚约。因着锻剑山庄以“铸剑”闻名,并不擅武,据闻为了报仇,他更是不顾祖训,将先祖勒令“永世不可启封”的宝剑赠予沈正,而沈正也不负他所托,为此事殚精竭虑、奔走联络武林各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