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命运已定
“金蚕蛊早已存在,我们不过是设法将之再制出来而已。至于解蛊之法,或许有,或许没有。”
叶卜这话的意思,便是研制蛊虫的不只他一人,而破解蛊虫的法子,不论有或没有,总之都不会是他们这些“下蛊之人”需要在意的了。
兴许因着是十一发问,雁惊寒自觉叶卜此言答得可算十分配合。见状,他便也并不急着开口,只任由十一发挥。
若说雁惊寒先前问人,使的都是咄咄逼人的软刀子。那么十一比之于他,便是单刀直入,开门见山了:“那你们给游龙吃的抑制蛊虫之物是什么?”
雁惊寒观叶卜神色,似乎对游龙本人是谁并不了解,只在听得后面的“抑制蛊虫之物”时才反应过来什么,略微犹豫道:“没有什么抑制蛊虫之物。那东西吃了会在短时间内激人丹田,好比对蛊虫的一种迷惑。但此蛊贪婪,时间越久,中蛊之人便越不能停下此药。”
叶卜话未说尽,但只要是习武之人,只需听得“激人丹田”这几个字大约都知道此药不是什么好东西。
而与此同时,雁惊寒与十一对视一眼,两人几乎同时想到了游龙吸功之事。假若通过吸功可以暂克蛊虫,不正与这“服药之效”异曲同工吗?
“你是几岁入的暗堂?”
过得这片刻,叶卜似是已收拾好情绪,又渐渐回到在揽月楼时那副低沉阴郁的模样,连说话都觉费劲似的。但一切又到底有些不同,雁惊寒见他视线一直在十一眉眼间流连,仿佛在透过对方追忆从前的某些人事,一双死水般的眼睛中倒反而显出几分神采来。
以十一之敏锐,雁惊寒能看出来的,他这个当事人自然不会没有发觉。
雁惊寒眼观鼻鼻观心,或许是方才才直面自己的私心,面对叶卜此问,他十分自觉地没有干涉,只双眼下意识朝十一看去。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十一闻得此言,却是无动于衷。而后也不知想到什么,只见他脸上神色竟是越加冷硬,甚至连说话的语速都不觉加快了,一字一句如霜迫人:“主上中蛊之事可是你所为?你为何要害主上?”
若说雁惊寒起初还不解其意,此时听得这话,再看十一神情,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十一在害怕,正是因为知道叶卜与自己关系匪浅,所以他除却愤恨以外还有害怕,害怕叶卜不只是受幕后之人指使这么简单,更害怕对方与雁惊寒与揽月楼真有什么私仇。
“十一......”雁惊寒向来见微知著、洞悉人心,故而虽未正面相问,但只通过这短短一番交锋,他已多少能看出叶卜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这人或许一心想为亲人报仇雪恨,却不会疯狂到妄图扯上整个武林与揽月楼陪葬。再加上他比十一更清楚二十多年前诸事,此时见状,自是不愿对方平白多想,下意识便要开口。
然而他才刚有动作,却不妨十一已稍稍侧身,看着他定定道:“主上,主上放心。”
放心?放心什么?
雁惊寒顿了顿,这才反应过来十一大约是误会了,自己突然抢在这时开口,显然让对方误以为自己是不愿让他为难。
想到这里,他看着那双眼睛,心中一动,突然无端便读懂了十一话中的未竟之意——他不会为难,十一不会为难,他会永远站在雁惊寒这边。
此念闪过,如此恰到好处又猝不及防地对应了他将将意识到了“私心”,仿若某种回应。在这一瞬间,雁惊寒几乎忍不住疑心十一拥有某种看穿他的手段了,心有灵犀一点通,大约不外如是。
“蛊虫确由我所出,至于其他,我想楼主心中有数。”叶卜的声音传来,雁惊寒与十一一并转头看去,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对方此时的视线有些似曾相识,“我与揽月楼并无私仇,二十多年前我无处可去,确是无意中进入药堂,而后种种,不过是别人替我办事,我便也替他办事罢了。”
叶卜也不知有意或是无意,特意强调了一句“并无私仇”,也是在此时,雁惊寒才终于想起这似曾相识的眼同样是出自黄岐。
他一心二用,一边在脑中琢磨叶卜方才所言:分明是在说他与幕后之人不过是互相合作、各取所需,至于别的,这人并不在意;一边顺着对方若有若无的视线低头看去,这才发现不知从何时起,自己的手便一直握在十一掌中,而他竟毫无所觉,仿若早已习惯一般。
想来该是从方才那句“放心”起的,雁惊寒心中暗道。
三人已在此耽搁近一盏茶的时间,话已至此,雁惊寒也不打算再行迂回。只见他上前半步,又一次紧盯住叶卜神色,突然话锋一转,沉沉问道:“碧水宫宫主与魔尊重霄是何关系?”
几乎就在雁惊寒此言落地的同时,只听一阵突如其来的“叮当”声响,这声音并不大,却令雁惊寒与十一倏然一震,同时朝他腰间看去。
只见雁惊寒腰间挂着的银铃正轻轻晃动,发出某种规律的声响——这是他与陆三约定的暗号,通过子母铃传递,母铃就在对方手中。
与此同时,密道外,陆三再三确认自己摇铃的频率无误,终是忍不住浑身一瘫,整个人呈大字状躺在地上:“累死我了,你说姜大哥怎么不提前让十一来啊?”
胡若眉正守在旁边,留心四周动静,闻言转头看去,就见陆三浑身湿透,正躺在那里像条搁浅的死鱼似的。这条河暗流颇多,想也知道在水下憋气必然十分难受,更何况陆三还另有任务。
想了想,她只得估摸着答道:“兴许是怕提前到此,会引人察觉?”
重霓。
雁惊寒自得到陆三传信起,便知接下来已到了自己行动之时。正所谓迟则生变,他早已暗中给秋菱种下“寻蜂”,再加上原本便对其心怀顾虑,见状自是不再耽搁,迅速动身寻人。
有了“寻蜂”引路,再加上经过这许多波折,雁惊寒对这密道中的了解已然更深,几人一路上尚算顺利。
然而雁惊寒脑中却始终不停闪过叶卜最后所言。
重霓。
大约是听得雁惊寒一口道出碧水宫,叶卜心知对方查明一切不过早晚之事,闻言倒也并不隐瞒,只言简意赅道:“她是重霄唯一的女儿,姓重名霓。”
江湖上关于重霄的传闻不知凡几,然而雁惊寒从未听说过重霄还有一个女儿,甚至连揽月楼也没有丝毫记载。想到这里,他几乎瞬间便反应过来,这只能是重霄故意为之,或许恣意妄为的魔尊并非不知道自己处在何种风头浪尖中,只是他自恃武功从不在意、或者是不屑在意,但也不得不费尽心机将自己的软肋藏起。
因而整个江湖,竟无人知道他还有一个女儿。
但这却还不是此时此刻令雁惊寒心神不宁的原因。
仇人之女。
沈正当年成功避开无数武林人士拿到的“生息诀”,以及这么多年他始终留着锻枫性命的原因。
魔尊重霄于机关阵法一道可谓之神,一个重霄殿中的千机阵已经能令中原武林之人死伤无数,相传重霄殿所处九极山中,更是步步凶险、迷障丛生。然而二十三年前,沈正与中原武林之人,却是一举攻上了重霄殿,打了重霄一个措手不及。
仇人之女。
传言碧水宫宫人皆为女子,沈慎身为男子却与其干系匪浅,且能习得“佛手圣心”却偏偏无法接触“生息诀”,而后又成为首当其冲前来找沈正复仇之人。
还有相貌,今日他乍然见到扶宁站在段枫旁边时,那种微妙的相似之感。
仇人之女......
这四个字反复在雁惊寒脑中盘旋,扶宁的身世到底是什么,在这一刻,他心中已有了答案,却只觉上天与众人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难怪当年雁不归要亲自出手将扶宁送上峨眉——这便是他还重霄人情的方式,在一切即将尘埃落定时,既可以避免牵扯到揽月楼身上,又可以替重霄保住最后的一点血脉。
另一边。
先前在地下二层之时,一面为着破阵,一面因着有避毒珠护佑,扶宁原本有意让其他武林同道先走,自己与师尊带着少数尚能行动自如之人暂且垫后。奈何阵法一破,众人死里逃生后一心只想脱身,顿时秩序全无,就连她也不得不被人流裹挟着,先往一层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