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番“细说”,自然是雁惊寒与游龙早已商定好的,商定时间正是昨日陆三返回之后。为此他亦顺便透露了沈慎与合欢宗勾结之事,以及常青门密道两处出口所在方位。
雁惊寒今日甫一见到游守忠没有跟在游龙身边,便知这二人极有可能是兵分两路,想来此时这两处出口必然不只合欢宗之人。
而这也正是雁惊寒想要的结果。
以雁惊寒的眼力,自然一眼便能看出游龙此时状况如何,再加上先前隐约听到的声音以及袁擒鹤此时的模样,他猜也能猜到发生了什么。雁惊寒料定游龙在此时不敢反悔,更何况这于对方而言,又何尝不是一次掌握主动的机会。
毕竟他的内力在袁擒鹤面前已然暴露,对方此时或许顾不上追究,但只消此事一了,飞龙帮帮主罔顾正邪之分、背祖忘义,转练邪功之事便必然会被江湖武林所声讨。
事实证明,雁惊寒所料不错,游龙很快便依照计划,将当日种种一一向众人“道明”。
内容便是凤卿以美色为诱,取得他的信任进而在潇城畅通无阻。而后在城外夹山寺中布下大阵,意欲取雁惊寒主仆二人性命,却不妨中途被扶宁撞破。彼时雁惊寒脸带易容,扶宁等峨眉弟子并不知他身份,只以为是合欢宗妄图戕害哪位武林同道,遂连忙出手相助。
这部分内容大体无误,但细节上明显有所出入,一来自然是因为合欢宗当日的目的不只是取雁惊寒性命这么简单,二来则是因为他有意避免提及在此之前与扶宁等人的交集,以免徒增事端。
至于剩下的部分......雁惊寒面上神色未变,只双目若有若无顺着游龙视线移动。他冷眼看着对方先是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扶宁与慧因师太所在,仿若在确认什么,便知这剩下的部分自然全是假话了。
然而游龙大约万万不会想到,此时此刻,任凭他如何巧舌如簧、假言矫饰,落在已知真相的此人耳中都不过是毫无悔意、罪加一等罢了。
雁惊寒视线微不可见地定了定,正落在角落处某个有些眼熟的身影上。
作者有话说:
雁雁(内心):忍住,不能笑,我要忍住(bushi)
第189章 手下留情
“我游龙虽然贪图美色,但也绝非愚钝之人。恰好那些时日我惊觉自己内功有异,恰似中蛊之症,再加上帮中弟子无故失踪。我左思右想之下,便对凤卿起了疑心。遂一边假作无事,派人留心对方行踪,一边则派人秘密寻找失踪弟子的去向。
也正是因此,我才会恰好撞上夹山寺之事。而那些失踪的帮中弟子被找到时早已只剩一具尸体,我一查之下才发现他们丹田损毁,竟在死前被人吸干了内力。”
“吸干内力?”
“这是什么邪门功夫?”
......
随着游龙此言落地,只见在场众人俱是神色大变,惊异莫名。而方才目睹游龙与袁擒鹤对战的崆峒弟子,显然这才隐约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一时间看向游龙的眼神皆是义愤填膺。
至于袁擒鹤本人,雁惊寒冷眼旁观,毫不意外地瞥见这位崆峒掌门眉心隐隐抽动了一下。
众人注意力原本皆落在雁惊寒自证之事上,此时这一打岔,不免稍稍分心。然而雁惊寒对此显然乐见其成,只见他颇有耐心地看着众人七嘴八舌,甚至还随手握着那剑鞘在左手掌心拍了拍,看那动作,仿若在耍玩一柄折扇。
可怜十一站在他身后,一边忧心他体内蛊虫,一边又要时刻提防四周蠢蠢欲动的视线,以免哪个不长眼的瞅准机会一着暴起,将自家主上手中这柄“折扇”给抢了。
“我看游帮主自己便练了这邪门功夫!”
只见一名崆峒弟子当即喝问出声。而游龙听得此言,面上神色波动,似是不忍又似是悲愤惭愧:“实不相瞒,此事我本就打算趁此次武林大会公之于众,以免合欢宗再找人下手,却不防......”游龙点到为止,众人却已明白他的未竟之言,“凤卿这妖女在与我交好时,确实曾引诱我练习一门内功心法,并扬言只消有她助力,我必然能事半功倍、内功大进。
一开始我确实受她蒙蔽,只以为此女真心待我,故而才如此付出,甚至不惜耗费自身功力,借此法传功于我。直到后来我发觉中蛊之事,方知这一切皆是她的阴谋,所谓内功心法不过是以蛊虫为媒介,让我吸收中蛊之人的内力,而我从她身上所得原本皆是属于我帮中弟子!”
话到此处,只见游龙双目赤红,似乎十分不耻痛恨,就连雁惊寒见了,都几乎要忍不住为他这番表演鼓掌叫好了。
“得知此事后,我痛悔难当,当即便下定决心停练此法。却不防这功法十分邪门,一旦开始根本无法随意停下,且会渐渐不由人所控,直至走火入魔。原本夹山寺中擒获凤卿之后,除却蛊虫之事以外,我便是想从她嘴中审问出破解之法。却不防这妖女早有算计,反倒趁机以此为威,要我对她合欢宗俯首帖耳。”
只见游龙说到此点,似乎十分愤怒,咬牙切齿道:“呵,我游龙纵使再不济,也不会助她们行此等恶事。一想到不知有多少武林同道在途径潇城时被其下蛊谋害,我便懊悔难当,只恨不能将这妖女剥皮削肉。
但我转念一想,既然对方也可吸人功力,说明自己体内亦有蛊虫。凤卿好歹是合欢宗长老,若此事皆由合欢宗主导,难不成合欢宗还会给自己人下蛊?何况还有那名隐于夹山寺的吹笛人,游某可从未听说合欢宗还有这样一号人物。”
游龙此言出口,毫无疑问正在点出合欢宗背后兴许还另有操纵之人。
只见他说到此处,与雁惊寒对视一眼,视线若有若无落在他手中剑鞘上,似在暗示些什么。雁惊寒见状,眼中冷沉之色一闪而过,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甚至在某一瞬间,反倒微不可见地笑了笑,几乎称得上有些好整以暇了。
雁惊寒并不回应,也料定自己无需回应。
真要说起来,自他与游龙商定“合作”起,总共见过两回,每一回雁惊寒都可算得上进退有度、气势内敛。但此时此刻,在这一眼之间,游龙终于感觉到,揽月楼主面对他时,那种尽在掌控又尖锐狠戾的游刃有余。
这种感觉几乎无端让他想起从前面对沈正时的感受,只不过相比沈正的虚伪,雁惊寒却称得上直白,然而这何尝又不是一种强者对于弱者的轻蔑?事已至此,游龙才恍然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竟一直在跟随雁惊寒意愿而动,而他此刻已根本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往下。
“只可惜凤卿死都不肯张嘴,她在夹山寺中便已身受重伤,被我带回帮中不过半个时辰便已咽气。但游某顺藤摸瓜,也不是一无所获。”游龙心中不甘,此时却只能照着早已定好的说辞继续,眼见众人闻声看来,只见他近乎说了一句此前在客栈会面时,与雁惊寒所言一模一样的话,“不知诸位可有听说过碧水宫?”
“碧水宫?近些年在西域渐渐势起的那个碧水宫?”
“传闻碧水宫之人行事诡秘、来历不明,难道她们与合欢宗勾结,妄图染指我中原武林势力?”
......
“正是。游某有意追查合欢宗之人踪迹,发现她们与一神秘的女子门派来往密切,极有可能就是碧水宫。”这话自然也是雁惊寒有意安排,再加上有了他在客栈的那句提点,游龙这几日自然也会设法查探。此人到底曾与凤卿紧密接触过,期间又状若受控,实则鬼胎暗藏,想来不会一无所获。
先是揽月楼,再是合欢宗,再是什么蛊虫吸功之法,现在又拔出萝卜带出泥,扯出一个碧水宫......在场众人闻言,显然已是一头雾水,不知先从何处下手才好。更何况他们大多数人,现在注意力实则都还在雁惊寒手中的生息诀上。
人人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
雁惊寒心知,有了胡若眉这些时日的铺垫,实则自自己拿出黄岐那封信,表明对方已找到解蛊之法起,许多人心中大约便已下意识想要相信。毕竟此时此刻,他们自己本身就正遭受蛊虫之苦。更何况今日险象环生,在场许多人纵使保住了一条命,也已是身心俱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