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洪二帮主,自从胡广泉进门后便少有说话,只在侧首坐着,偶尔笑着应承两句。
到了午时,众人依言移步饭厅,侍女小厮们早已经将吃食备妥,满满当当摆了两桌,雁惊寒粗略一扫,这聚海帮果然不愧为扬州一霸,桌上珍馐美味,琳琅满目,一桌只怕可抵寻常人家几个月的吃食。
江湖上人人皆知胡洪两家当年各自以船运发家,在码头上做营生,少不得会些拳脚功夫,也可称得上是江湖人。
按理来说,同行相轻,何况两家又都是吃的一碗饭,少不得有些龃龉纠纷。但不知出于什么缘故,到了胡广泉祖父这代,两家突然结了金兰,且以胡家为大,至此就有了聚海帮。也是从那时起,大约是水运生意已经独占鳌头,这聚海帮便开始看重武学,立志要在江湖上争个名头。
只可惜但凡武学世家都有些武功底蕴,更别提赫赫有名的五大门派了,自二十年前一战后,各大门派损失惨重,反而被沈正的常青门后来居上,已经让这些世家大派丢尽了颜面,现下这聚海帮还想往前挤,也得看人家答不答应。
但不论武林众人如何作想,身在江湖中就得守江湖规矩,而江湖向来以“武”字当头,若是你功夫在身,旁人再多置喙也不过是空口白牙,轻得犹如柳絮浮毛,一掌即可尽数挥去,而这根骨俱佳的胡渊,显然就是聚海帮的底气和希望了。
胡渊出事,先不论是何人所为,只怕暗地里幸灾乐祸、等着看戏之人就不在少数,也难怪胡广泉请几个大夫上门都要小心慎重。
作者有话说:
看有人说想看剧情,这不就开始了
第23章 看诊设饵
待众人一一落座,雁惊寒颇为满意地享受了一番美食,眼看着众人吃饱喝足了,胡广泉抬手招来侍女问道:“刘夫人可用过午膳了?”
那侍女躬身答道:“回老爷,方才已经用过了,现下正在少爷院子里候着。”
“嗯。”胡广泉闻言点了点头,挥手让她退下,这才起身朝众人道,“诸位大夫,午膳既已用过,还请随胡某移步。”
众人心知这便是要开始进入正题了,连忙敛容正色,提起医箱紧随其后。
聚海帮占地广阔,打眼一看亭台楼阁、池馆水榭一应俱全,很有一番江南风味,众人跟着胡广泉迈步,正走在抄手游廊上,廊上隔了挡风的帐幔,低头随着掀起的缝隙往外便可见红鲢锦鲤,众人边走边被这宅院景致吸引,不知从何时起竟已无人说话,一派安静肃穆,雁惊寒打眼一扫,就见先前一直跟在胡广泉左右的洪昇不知何时已不见人影,自己先前光顾着看这院内布局,竟是没有察觉。
他脚下步伐不变,只侧头朝十一问道:“洪昇呢?”
十一见他动作,连忙上前半步微微躬身附耳去听,闻言便道:“禀公子,方才转弯时洪二帮主并未跟上,而是进了旁边的侧门。”
“嗯。”雁惊寒点了点头,未见下文。
十一想了想,斟酌着问道:“公子觉得这洪昇有异?”
雁惊寒挑了挑眉,看他一眼,抬了抬下颌示意他看前方,并未答话。
十一连忙定睛往前,这才发现最前方的胡广泉已经停步,正站在一个小院门前,院门正上方挂着一块牌匾,上书“扶龙堂”三字,只见胡广泉低头朝守在外面的侍卫不知吩咐了些什么,接着才继续领着众人往前。
进了院门便是庭院,十一粗略一扫,便见周边一圈俱都守着侍卫,再放开气息一探,暗处显然也安排了不少人,虽说胡渊情况不明,但此处好歹也是在聚海帮之内,在胡广泉自家的地盘,究竟是什么让他如此不放心,竟将这一座小院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想到这里,十一微微皱眉,不觉又离雁惊寒近了些。
等到了厢房门前,胡广泉示意侍卫将门打开,抬手请众人进去,待入了厅中,便见一位素衣木簪的中年妇人正在等候,先是朝胡广泉唤了一声“姐夫”,待众人皆已站定便盈盈下拜道:“奴家江素锦,见过诸位同僚。”
这人自然就是江素锦了,众人连忙抬手还礼,宋老大夫更是上前几步,伸手虚扶了一把笑道:“多年不见,刘大夫向来可好?”
“劳宋老惦记,妾身一切都好。”江素锦闻言,脸上亦露出几分笑意。
一场扬州水患,显然串联了不少人,宋老显然对刘秉文去世之事颇为惋惜,紧接着又问了些近况,她也都一一答了,只是脸上刚才带起的几分笑意不知不觉间亦慢慢淡了。
宋老大夫似乎这才反应过来还有正事要做,打眼一扫,见厅中众人都在等着,连忙抬手告罪。
雁惊寒朝前方看了看,江素锦应当不过不惑之年,然而穿着打扮皆是一派素净,与众人交谈时,谈吐举止虽大方有礼,却总让人觉得有些寡淡,眉目间亦罕见笑意,她脸上依稀可见几分年轻时的美貌,只是更多地被她身上那一股沉沉暮气遮掩了,令人提不起攀谈的兴趣,哪怕说得几句,亦觉得她是不愿应对的,平白扰了人家。
江素锦与宋老寒暄完便退后两步,垂头等着胡广泉与众人交待完毕,她此时不再说话,眉目神色便越发显得怏怏的,好似对周边之事提不起兴趣,看上去仿如泥塑木偶一般,雁惊寒挑了挑眉,倏然想起阮殷殷曾提过扬州知府为她立的那座牌坊,她若往那高大惨白的牌坊下一站,想来是相当合衬的。
厅中突然一阵嘈杂议论,打断了雁惊寒的思绪,他凝神一听,原是胡广泉提起不许把脉一事,让这一众大夫颇为费解。
果不其然,立时便有人站出来问道:“胡帮主,在下不才行医二十余载,还从未曾听说过这请大夫诊治却不让把脉之人,正所谓望闻问切,请问胡帮主为何如此行事?”
“是啊,是啊,真是闻所未闻......”周围立时一片附和之声。
就连宋老,此时也不由得出声问道:“胡帮主,诸位大夫言之有理,若是有何不便之处,还望胡帮主直言,如此一来,众人也可商量过后再行事。”
他这话已算说得十分周全到位,然而胡广泉却是分毫不让,一语定论:“这便是替我儿看病的规矩,诸位大夫还请体谅则个,若是实在不愿,现下亦可自行离去,诊金胡某照付,只是今日之事还请不要外传。”说着一挥衣袖,径直朝内间走去,这便是懒得多说了。
“这......这......宋老?”有大夫气得吹胡子瞪眼的,然而到底不敢多说,只得一摊手往座位一坐,喝两口茶权当败火了。
宋德显然也对这状况始料未及,雁惊寒见他状若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才跟着往内间行去。
其余人见状,也只得一一跟上,毕竟人都已经到了这里,岂有半途而废之理。
江素锦大约对这情况早已见怪不怪,见状,只默然伸手替众人将内间门帘掀开。
其余人都进去了,及至到了雁惊寒一行人时,只见她突然跨前一步,朝十一手中的医箱一瞥,福了福身道:“敢问阁下三人哪位是大夫,其余两人还请在外间稍待。”她话虽然是这么问的,但却着意挡着雁惊寒与唐蝉,显然早已心中有数。
雁惊寒闻言稍作斟酌,想着诸般事宜他已和十一事先交待过,里边的情形待十一出来再行汇报也无差别,便打算退回外间。
唐蝉显然也不打算在这个节骨眼上多生事端,毕竟她现在的身份只是一名侍女,只是在转身之前还是着意盯了十一一眼。
江素锦见他二人配合,退开步子便打算放十一进去,却在此时,一直未见动作的十一突然上前一步,抬手抱拳道:“江大夫,还请江大夫通融一二,”说着朝雁惊寒看了看,眉头紧锁一脸不放心的样子,“我家公子身体虚弱,今日早上起来还害了咳疾,吃过药方才好些,眼看着这看诊只怕要些时候,过会儿在下还要给公子诊脉确认一番,酌情吃些丸药,一者怕误了时辰,再者公子不在眼下,在下着实不安心,还请江大夫通融通融。”说着似怕对方不答应,又急急忙忙补充道,“江大夫放心,待公子进去后,便待在门边定不多事,这内间应当烧了暖炉,也暖和些。”他言辞恳切,一派拳拳之心,一口一个“江大夫”竟让对方有些踌躇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