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也要碎在家里,在这里可没人在乎你。”
“说起来,最近这些年来看我们的娃娃们,一个比一个俊了。那身板可比当年强壮多了。”
“对极对极,咱家的娃娃们这日子也过得好起来了,从前的那些娃娃们,瘦成什么样了。”
“先前从门外跑过去的那娃娃,身手不是一般的好,之前他来看我,我听着他还想着要把我们带回去呢。”
“来看我们的娃娃,谁不想我们回去啊。”
“哎,以前有个来看我的娃娃,恨不得把这玻璃打碎带我走了。”
“我看着他们哭,我也忍不住,老夫可是几百岁的器灵了。”
“要是没有锁灵结界就好了,我们说不定能化出人形,自己跑回去。”
“没有结界,我们哪里还醒得过来,怕不是早就意识消散了。”
“家里是不是有什么变化,最近咱们醒来的同伴是越来越多了。”
“就算还有意识,你还记得回家的路吗?”
“我们是被抢过来的,哪里还记得回家怎么走。”
“可以走啊,我们能逐渐醒来,不正是因为家那边传来的灵光么……跟着那个感觉走,说不定能回家。”
“但我们过不去啊。”
“要是能跨过结界,家里怎么也有前辈来接我们了……”
……
苏醒的瓷器们起先调侃着同伴,中间谈论起家里来探望他们的娃娃们,到最后提到来时路,语气里逐渐带着真切的哀伤。
它们离开家实在太久了,久到它们几乎要忘记来时的路。
天青色的花瓶低声道:“什么时候,我们才能回家呢。”
“哐当——”
一声巨响传来,瓷器们纷纷将目光投向声音的来源,只见之前他们话题中的娃娃之一正站在门口。
奉湘一脚踹开门,站在门口叉腰笑道:“前辈们,我们来接你们回家了。”
在一众瓷器的惊呼声中,奉湘干脆利落打包了所有的古物,而后在它们叽叽喳喳的话语中,对照数据库中的残缺地图,找到那些堆积更多古物的仓库的所在。
做完这一切后,他斟酌片刻,还是对靠在门外的九州鼎低声说道:“英州曾经有博物馆说,‘华洲虽然没有成为英洲的一部分,但英洲还是有许多人从华洲带来一部分纪念品,保持他们对华洲的鲜活记忆’。*”
白发青年在奉湘的目光下抬手,无数道流动着古朴文字的灵光凝聚其间,化成一盏金色的明灯。
祂将明灯飘到奉湘面前:“这是我的力量汇聚而成的灵灯,你带着它去仓库,灵灯照耀之处,它们的灵识便能短暂复苏,有能力保护本体,方便你带走它们。”
奉湘接过灵灯:“那您呢?”
“呵……”九州鼎双手抱臂,半倚在墙面,“若是不还给他们一份大礼,岂不是对不起他们这般厚爱?”
奉湘眨眨眼:“那我……”
九州鼎道:“收完之后,你带着它们直接回去便好。”
奉湘点头,擎着这盏明灯如同鬼魅一般消失在展馆。
九州鼎目送他离开,整了整衣袖,慢条斯理地来到英洲博物馆的另一个展馆。
展馆正面摆放着的那些三角形的雕塑和壁画,同样被英洲人按照自己的审美涂成自己喜欢的模样,全然忽略了它们背后的文明。
九州鼎认得它们,那是帕特农神庙的屋顶,以及神庙中的壁画装饰。
还有一路走来其他展馆所见到的埃及神庙的承重柱,黑色的方尖碑……
习惯偷盗的文明,怎会只抢走一个国家的文物,怎会只恬不知耻地展示一个国家的珍宝?
九州鼎扬眉一笑:“你们也该醒了。”
【作者有话说】
注:
*第一段话是网上某些()的发言
*第二段是英国曼切斯特博物馆对中国文物的描述
我呸呸呸呸!!!!
第61章 生生不死心09
被放置在这里的其余古文明文物大都是残缺的。
英洲人当年用炸药炸开希腊帕特农神庙的屋顶,一块块把它们搬回自己的国土上展示,留在原地的只剩下带不走的,被轰炸成断壁残垣的遗迹。他们抢走了别国的珍宝,用自己的审美肆意涂抹那些精美的雕塑,覆盖它们原本的模样。
他们又将埃及神庙的承重柱抢过来,竟还在展示的配文中介绍他们拿走承重柱后没多久神庙就塌了,说埃及人不能保护文物,多亏他们提前把柱子拆下来带到英洲来才能好好保存……
金字塔里的宝石、刻着古老字迹的石板乃至法老的尸体,都被这群强盗打着“保护”的名义运送到自己的国土。
他们吹捧争夺金字塔里抢来的珠宝,为珍宝施加各种不祥的名义炒作价格用以牟利;将金字塔的方尖碑悬挂在自己卧室的床头,认为这是极好的观赏品;把挖出来的木乃伊视作大补之物,研磨成粉化入水中饮用,多余的则用来制成颜料,去绘制他们的画作。
他们将古老文明过往的丧葬用品当成自己娱乐的玩物随处摆放,制作各种解构视频放到受害者面前炫耀,理直气壮说因为你们没有能力保存,所以这些东西应该由自己为他们保管,它们的作用也由他们重新释义……
强盗的作风向来如此,如此作践,如此不屑,如此高傲,如此不可一世。
但古物是有生命的。
被磋磨的古物静静地躺在英洲博物馆,无声地注视着来往的每一个强盗的后代,每一个将它们当做所有物随意玩弄的异乡人类。
有许多古物,它们甚至已经等不到自己故乡来人。即便来了,那片故土上的人也不再是它们熟悉的模样。
在文明废墟上成长的人类,大多遗失了对它们的回忆,甚至只能在异国他乡窥探到民族的过往。
九州鼎沉默地走过属于古埃及的展厅,任由其中还有残存灵识的古物打量自己。
祂记得奉湘提过,英洲博物馆里藏有近十万件古埃及的文物。
英洲人对古埃及的藏品追捧之狂热,以及隐隐约约传出的硝烟味道,让现在那片土地上的人们本能感到不安。不久之前,他们将自己不少文物送到华洲巡回展览,至今还未主动带回。
传言也好,猜测也好,华洲人很能理解他们的心情,也对他们送来的展品报以极为热切的欢迎与关注。
展厅之中,一个个小巧的动物雕塑蹲在展台上,漆黑的眼珠一动不动,静静地注视着来者。
偶尔雕塑上的猫耳朵会动两下,监控室里值班的人不小心瞧见,吓得整个人都跳起来。等他们再仔细看过去,又会发现监控器下那些精致的死物一切如常,空荡荡的展厅风声都不闻,便只认为是自己眼花。
在陈列着几十具木乃伊以及随葬品的展厅中,九州鼎感受到了时间的威力。
时间会洗刷一切,当年曾经与东方有过友好交流的几大文明,都在时光中辗转成沙,徒留东方的古物在多年后回忆它们的繁华。
没有人能赢过时间,但一个文明的存在,总会给后人留下些许痕迹,指引他们前来追寻。
风化的文明旧土上,残存的建筑成为它们凝固的历史。于是总会有新生的人低下头颅,穷尽一生从这些遗迹中追寻到历史的真实。他们将民族遗失的回忆碎片从各个地方捡回来,一点点拼凑出文明最初的模样。
每一个文明都有这样追寻过去的人。
记住自己从何处来,才会明白自己该往何处去。
九州鼎沉寂片刻,道道金光在祂身前汇聚,凝成一个漆黑的陶埙。祂伸手捧起陶埙,一路走过陈列的文明遗物,吹奏起远古的歌谣。
陶埙的音色古朴醇厚,在祂指尖翻飞出苍凉乐声。
飘扬的远古遗音中,旧日的文物渐渐苏醒,祂听到古文明的低吟:
“已经……过去了多少年……”
“……我认得你的气息,东方的伙伴……”